不辞冰雪(37)
暗卫本就不知道什么下药的事,一听这话,戳到了他的心尖上,正是他最关心的,注意力也被转移,眼巴巴地看向津哥。
“魄灯在灵阁之中,由门主掌管,我在千里之外,无法干涉。”须臾,津哥才缓缓开口。
“但是,别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他勾了勾手指,远处的雪林中一棵高树便随之轰然而倒,再一抬袖,那棵树便落到了几人之前,灵力从他指尖如银河瀑布般流泻而出,卿晏瞪大眼睛,见眨眼之间,面前的树干扭曲变形,辗转化为了人形。
树干化出的人面目五官与卿晏有八分相似,少的两分在于树干凝出的人五官僵硬,面无人色,唯有土色,双目紧闭,嘴唇青灰,装不了活人,但装起尸体来,却是惟妙惟肖。
“小小障眼法。”津哥收回手,暗卫身上的禁身法也随之而解,“但我确保你回去绝不会被拆穿,敢用吗?”
暗卫感觉手脚一松,揉着手腕,心道,这法子也太敷衍了。
难道他想不出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施法化形糊弄过去的法子吗?问题是糊弄不过去啊!
障眼法不是长久之法,寻常的术法只能勉强将想化之物的大致形状描摹出来,拟态而无法求真,根本瞒不过人的眼睛。
“你怎么能保证绝不会被拆穿……”暗卫小声嘟哝道,“这破绽可多了去了……”
等等!
障眼法其实是个很初级的术法,但越是这种基础法术,越能体现出一个修士的灵力和根基。
暗卫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这障眼法施得竟没有一丝破绽。
津哥淡淡道:“爱用不用,请自便。”
一旁的卿晏却是看呆了,这是什么法术?
这个他也好想学啊!
暗卫咬了咬牙,纠结片刻,道:“……好,我用!”
反正空着手回去说没能完成任务也是个死,用这障眼法,还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
但就他看来,这障眼法施得可是真的好啊,以他的修为,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棵树所化——所有的术法,自然是修为越高的施的术越精湛完美,他知道面前这位冷脸修士的灵力高强,但却不知道和苏九安比,他们哪个更高些。
如今,他更愿意信任对方,认为是面前这位的灵力更高。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暗卫扛了那具“尸体”,不住地道谢——既感谢对方饶了自己一条小命,又感谢对方帮了他一帮,给了他这顶替交差的“尸体”。
“回去记得把谎话编圆一些。”卿晏嘱咐道,即使津哥的障眼法挑不出什么错,那位苏九安少爷在别的方面恐怕也不好糊弄。
其实于卿晏而言,这暗卫不死,让他回去带了具假尸体交差,也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他虽然不知道苏九安为何要杀他,但他既然这么做了,不达到目的恐怕不会罢手,若是杀了这暗卫,或是让他空着手回去,苏九安都会知道他并未得手,难保不会再派别的杀手来杀他。
这次是有津哥在这,能帮他一把。可他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还不如放了他,叫他回去配合自己撒个谎,用障眼法把苏九安骗过了,让他以为卿晏确实死了,放了心,不再派人搞什么刺杀,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卿晏以后也就没有危险,能彻底安生了。
这是互利共赢的事。
暗卫无有不答应的:“是,是。”
“等等。”暗卫回过头,只见那位冷脸修士摩挲着腕上的佛珠,启唇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身不由己,也该有个底线,不能什么脏事都揽下。”
“难得来人间一遭,该做个人,别做一只摇尾乞怜、为虎作伥的狗。”
暗卫莫名脊背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冷汗已经下来了。那股莫名的威压感拂面而来,不比森冷杀意更让人害怕。
“是,是,仙长说得是。”
暗卫往山下去,身影融入雪林深处,一溜烟跑没影了。卿晏没远送,看着他走远了,津哥便说了声“回去吧”。
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整个人便往下一陷,脚底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卿晏看着前方那人修长如雪的身影,又想起他刚才神色平淡如常的模样,叫了一声:“津哥。”
“嗯。”前面的人应了,可应得漫不经心,脚步也并未停下。
卿晏停住了脚步,又叫了一声,郑重其事。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前面的人这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我……我叨扰你多日了,津哥,”卿晏垂下眼,小声说,“我想我该告辞了。”
第29章
津哥站在原地没动, 眉眼映着远处万山雪色,显得平静淡漠,瞧不出喜怒, 偏着头静静瞧了卿晏半晌,忽然薄唇微掀, 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要走?”他淡淡问道, “准备去哪儿?”
卿晏支吾了一下,他现在没计划, 也不知道, 但为了应付,说:“我来北原是为了找药,自然是继续往北走。”
更重要的是, 他继续留下来的话, 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津哥相处。津哥倒是一派淡定,神色如常, 但卿晏做不到。
所谓露水风月, 合该止于那一夜的红绡帐里, 日出则散,互不纠缠, 各奔东西。卿晏虽然没有419的经验——放在以前, 他也确实根本用不着找419对象,有的是Alpha排着队当他男朋友——但他觉得道理应该是这样的。
更何况, 修真界没有抑制剂, 堵不如疏,但Omega的情热期是周期性的, 解决一次也不能一劳永逸, 要是他一直待在这里, 下一次情热期的时候怎么办?卿晏想到刚才差点被那暗卫说破露馅的事,觉得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再者,做人得有自知之明,请别人帮一次忙也就算了,哪能次次都请人帮忙,毫无底线地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这也太无耻了。
卿晏咬着唇,像是有些纠结,但总体上神色还是很坚定,津哥又问:“你不学剑了?”
“我……”卿晏想起因为双修他的灵力修为大涨的事,更觉得像从对方身上偷来的,越发惭愧,“我已能凝出剑气了,我觉得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这话并非真心,只是卿晏想走,胡乱找的蹩脚理由。
闻言,津哥又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平平淡淡,不高不低,道:“这算什么。”
说罢,那素白的广袖轻轻一卷,翻天剑震动嗡鸣,剑鸣清越如九天玄鸟之声,灵光大现,喷涌而出,刹那间,他们周围便凭空生风,一阵山风席卷,浩浩荡荡,如排山倒海之势刮了过来。
不光是小须弥山,整个北原的莽莽群山登时淹没在汪洋般灵海之中,急流汹涌,气势磅礴,剑气如浮白凝霜,瞬息万变,天边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仿佛津哥袖上的雪色漫到了天际,可吞乾坤。
天地如晦,风云聚卷,顷刻间,风声、落雪声、剑鸣声、远处的万壑松涛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天地发出古老神秘的低语。
津哥站在剑气卷来的风暴中心,负手而立,衣袍猎猎翻滚,但人却挺立不动,神色淡淡,好像天地都冲他奔来,无端有种令人心折的气势。
那剑气一扫,卿晏整个人差点都被刮跑,他这副病骨用力推一把都容易散架,根本经不得吹打,他身形晃了一下,下一瞬,手腕便被拉住了。
津哥抬了下手,翻天剑便飞回他掌间,冷铁沉静下来,剑气聚敛。
顷刻间,天光乍破,沧海桑田。
卿晏因眼前的一幕所惊,晕晕乎乎,站稳了,方感觉手腕一松。
方才满山的浩荡剑气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凌厉,不带任何杀意,只是耀武扬威地向卿晏展示了更高一级的世界。
这人间处处是风景,但就像阁楼一样,每一层看到的风景都不同,登高望远,或是坐井观天,完全取决于个人。
修行无止境,津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收了神通,松开了卿晏的手腕,但意思已经表达到位了,卿晏光凝出剑气就满足了,这也太浅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