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124)
卿晏的确是有点护短。
他甚至可以不计较苏九安派暗卫去北原杀自己,将这事一笑带过,不以为意,但听不得别人说薄野津一个字不好。
早就看不惯这人了。
没有机会倒也罢了,正好今天有机会,他撞上来了,卿晏就想教他做做人。
孙青阳在他的剑下节节败退,握着剑的指关节都在发白,手颤抖着。
看着全身没什么伤口,但只有孙青阳自己知道,对方下了多少力气,他被剑气扫到的皮肤每一寸都在隐隐发疼。就在他要退到剑台边缘,即将跌下去的时候,卿晏挽了个剑花,将锋刃收敛,伸手拉了他一把。
孙青阳:“……”
这是干什么?
只要出界掉下剑台,就自然是输了,孙青阳不明白对方捞他干什么,打上瘾了?
卿晏道:“太不小心了吧?再来。”
“……”
你有毒吧?
他这不是在过招,简直就是一个更高位的修士有张有驰地控制着灵力和剑气,撵着人打,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赢也赢不了,求败却无门。
“他干什么呢?”台下的苏符看得直皱眉,他越看越觉得自己押的那二十灵石很明智,很有希望回本,但这只潜力股怎么这么心大,还在台上玩心大起了,“赶紧一剑把他解决算了,还去捞他?!”
苏符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身旁的姑娘转向他,问道:“你认识……那个人?”
“认识啊。”苏符道,“我兄弟。”
姑娘沉吟着点了点头,又去看那台上的人,眼神含着一丝不可思议,她怀中的小男孩还伸着葱白的手指,不知道在指哪儿:“哥,哥哥……”
苏符还以为他在叫自己,于是弯腰把他抱了起来:“乖,哥哥抱啊。”
苏符都看出来卿晏留了手,台上的仙师们当然更能看得出来了。
南华剑尊拧着眉,已经在心里责骂这个学生了,他在搞什么东西?很明显能赢的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旁边的仙师也点评道:“大家看看这边,这两人倒有趣,这修士拖着不想赢,追着对方打,莫不是在挟私报复吧?”
大家讨论起来,全是一脸看不懂。
座上的神君白衣如雪,俊美如神像的面容淡漠而平静,侧着头,修长的手指微曲,抵在额边,坐姿有些散漫,一身的威压却还是让人不敢放肆。他垂着眼,听着耳畔七嘴八舌的声音,望着场中那道飞扬跃动的身影,目光微有波动,但始终不发一言。
剑台场中。
“……道友,你下手也太黑了吧!”孙青阳何等骄傲的人,但此刻也终于忍不住承认自己落于下风了,他微微咬着牙关,他当然能看得出卿晏是在故意耍他,但却不知为何,问道,“为何要如此作弄我?我以前得罪过你么?”
卿晏剑下一顿,“嗯”了一声。
孙青阳没想到对方还真会承认,还是如此顺理成章直白的承认,他惊了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爷。
“我没有得罪过你吧?”至少孙青阳的记忆里没有,他直接问了,“你哪里看不惯我?”
卿晏道:“你话太多了。”
孙青阳:“……?”
他说什么了?
覆地剑横扫而过,带起冰冷冻人的雾色霜气,北风忽来,那是能让人冻伤的冷,孙青阳愣了下,那柄长剑便抵在了自己喉间,像是一块锐不可当的冰刃,从风雪中破空而来,蛮横又强势。
孙青阳尚未反应过来,那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便先让他的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孙青阳皱眉:“我从未说过道友的坏话,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别人也不行。”卿晏点到即止,道,“你输了。”
他收起剑往台下走。
外场的观众间爆出一声巨大的掌声,这些只能看个虚虚热闹的外行可不管他是不是留手了,卿晏留了手,反而更有余地展示出各种千姿百态的剑招,不致命,但唬人可以。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看仙门大比和看戏也没区别,戏是谁演得好,他们就喜欢,而这剑台上谁耍得好,谁身形漂亮,他们就喝彩。
比了几场,修士们都有些疲惫,前两场都是比一场就结束,而今天一个接一个的,难免会累。主持的小道童震响铜铃,宣布了休息,一盏茶后再行继续。
这是中场时间。
卿晏下了台,见别的修士四散在场边,都有人围着。那是他们的同门或是家人,之前在天刹盟一直是封闭式管理,今日最后一场,当然不必再拒着那规矩,一人参赛,全仙门的弟子都来当啦啦队的都有。
别的修士都有人擦汗扇风,送茶送水,只有卿晏是孤身一人。
他现在没仙门了,当然没有同门,也无父无母,苏符走了,即便在这里,也在外场进不来,渡灵灯也指望不上,她还在家睡懒觉呢,而——
卿晏还没收回目光,就听见身侧一道低低懒懒的声音响起。
“累么?”
“嗯?”卿晏微惊,一扭头,就看到云端最高处座首上那位冷面神君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然而下,此刻就立在自己身边,如一座清冷玉山。
“津哥?你怎么下来了?”
薄野津微微挑眉:“我不能来么?”
他道:“不是准备今日给我个名分么?现在还要避讳?”
卿晏无言以对。
他不是那个意思啊。
薄野津手上提着个食盒,卿晏这才发觉,他居然和那些修士们的家人一样,是来给他送点心的。
这个点虽然还没到饭点,但刚才运动量那么大,确实有点饿。
卿晏揭开食盒的盖子,奇道:“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薄野津神色淡然:“不如你的手艺,凑合吧。”
那食盒里是一枚枚金色的寒金果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和卿晏之前在北原做的一样。
卿晏吃了一个,味道还行,也没有太差,食盒里还有盏茶,他也端起来喝了。
他被这么一提醒,突然想起来问道:“我当初给你留的那些果干,你都吃了么?”
薄野津“嗯”了一声。
卿晏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实在太贤惠了些。不知道他提着食盒在这等了多久,卿晏这么一想,就觉得他有些像那种在篮球场旁边等着给喜欢的人送水的小女生。
虽然神君本人生得高挑,肩膀宽阔,和娇小可爱的女生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卿晏不知道为什么就产生了这个联想。
“神君好贤惠啊。”他现在再叫神君二字,没了任何生疏之感,只剩促狭,“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啊?”
卿晏故意这么说的,薄野津一抬眼,看见青年眉眼弯弯,眼睛亮亮,里头装着很明显的促狭。
薄野津笑了下,贤惠至极地将那盏空杯接了过来,道:“那你快些来娶我。”
……越说越像小媳妇了。
休息时间,评委席上的仙师们也各自走动的走动,吃点心的吃点心,薄野楠道:“小叔,你可要……”
他一扭头,见上首上空空荡荡,哪儿还有人?
薄野楠一愣,问旁边侍奉的小道童:“神君人呢?”
小道童鼻观口口观心,给盟主大人指了个方向。
薄野楠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小叔他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场中,正站在一位参赛的修士身边。
这不是南华看上的那孩子么?
这……他们是……旧识?
薄野楠看着看着,觉得这两人的做派怎么看都有些亲密。哪怕他们只是站着说话,但那种亲密是不动声色的,遮掩不住,一看便知他们关系非同寻常。
他蹙眉片刻,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事。
这不会是他小叔之前抱回后山的那位?
薄野楠:“……”
那他刚才还问他小叔觉得他是否能夺魁,薄野楠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些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