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冥主成婚之后(188)
“我就是那个偏差,那个意外。”
“我当时是两岁……可能是三岁吧,作为祭品被带了过去。但是我活下来了。”
“天道没有得到应有的数目,降怒于张、楚两家,让他们频频遭受厄运。同时,它也试图将我拉回死亡的宿命之中。”
“如果我不死,那一场献祭就是永远未完成的。”路迎酒笑了笑,“不论是世家还是天道,都绝不会容许。”
少年攥紧了杯子,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那我要杀光他们,不论是那什么侍从还是狗屁世家。只要他们都死了,你就安全了。”
“不是那么简单的。”路迎酒摇头,“首先,天道不可能被磨灭;其次,世家中也有许多人是无辜的,两家放在一起有近千的人数,怎么可能赶尽杀绝?世家也有人来追杀过我,最极端的那一批,早死在我手下了。”
“有什么不能的。”少年舔了舔尖利的虎牙,“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杀不死、杀不光?”
路迎酒笑:“你还说自己不是主杀伐的神官。”
他抬头喝酒,又说:“我讲这个给你听,不是想让你帮我,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什么?
他顿住了。
他只是想说就说了,并没有太特别的原因。
或许是那么多年,他无法向生者倾吐这件事情,遇见少年后,情不自禁地就讲出来了。
还是太沉重了。
他独自一人背负了那么多年、必死的沉重命运。
路迎酒就这样停顿一会,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
少年依旧处在愤慨之中。
路迎酒就和他说:“别生气了,我讲这个给你听,可不是想看你这幅表情。”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以示安抚。
少年一愣。
这安抚对他分外有效,眼中的暴怒渐渐消失。
他闷不做声地喝了两杯酒,神情终于缓和下来,说:“总会有办法的。”
“嗯。”路迎酒点头,“会有办法的。”
或许,他今生都找不到了。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继续说:“我为了摆脱命运,奔波辗转了一辈子。好心收养我的人家被厉鬼害死了。曾经结交过的友人,又被世家打压到妻离子散。我平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慢下脚步。”
“喝美酒,抱明月,做一回闲云野鹤。谁不想逍遥自在地过一生呢?”
“更何况,人世间有那么多好风光。”他伸手一指,“你往回看。”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冰晶闪耀,新雪洁白,巍峨雪峰直指水洗般的碧蓝天空。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攀高不少距离,曾置身过的林海被踩在脚下、收于眼中,而绿意仍在光中闪耀,苍翠有力。冰川河卷着浮冰穿梭其间,水面流光游走,又被两只白蹄小鹿踩得细碎,点点金光飞跃。
更远处,另一座山峰被积云缠绕。
阳光透不过滞重的云层,大片阴影落于山脊,更显那峰峦高耸,岩石崎岖如利刃。隔了几息便是骤雪,带着狰狞而阴晦的美感,随狂风乱舞,直朝天际而去。
山上雪不化,山下郁郁葱葱。
远处狂风暴雪,近处晴空朗朗。
对比分明却又浑然一体,堪称绝景。
而一生绝景能见几回?
今日他们雪中对饮,恐怕是年年岁岁都忘不掉这一幕了。
路迎酒说:“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这缘分就是命中注定。人生最难得的就是一个‘闲’字,我得不到,只盼望你顺心而活。”
杯中酒满,他举杯:“敬闲云散鹤。”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同样举杯:“在这天下,我没有任何事物可敬……我只愿你一生顺遂,杯盏不空,不受天命所缚,永远美酒在怀。”
酒杯相撞,清音回荡。
待到两人将烈酒饮尽,少年道:“不如,我的名字就叫‘敬闲’吧。”
路迎酒一愣,随后笑道:“怎么那么突然?”
少年不答话。
他以目光细细描摹过路迎酒的眉眼,像是要烙印进灵魂深处,随后伸手,扶去他柔软发梢的飘雪。
他忽然一笑。
——千言万语便都在其中了。
第86章 鬼界之门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从白雪皑皑的平原到层峦叠翠的山脉,从破败没落的村子到人声鼎沸的都城。
他们一起尝遍各地佳肴,拿着炊饼芙蓉饼并肩走过长街,又或者在夜幕的酒馆中,喝几盏热辣辣的酒——大部分,路迎酒都是浅尝辄止,支着脑袋看少年豪情地饮尽。
喝完酒,微微醉了,少年总是黏黏糊糊地缠着他。路迎酒无奈,领着他踏了月光,慢悠悠地回家。
月光冷冷,前路漫漫,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一起漫山遍野地跑马。
敬闲不情不愿地买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结束了与路迎酒同乘的日子。那两匹都是好马,日行千里,身姿轻盈,就是有个坏毛病:一闲下来就会凑在一起,耳鬓厮磨,亲昵到根本分不开。
路迎酒纳闷道,这两匹明明都是公马,怎么天天粘糊呢。
敬闲总是笑眯眯地不说话,天天拿干草和荞麦喂它们。
他们偶然会赛马,马蹄踩过长草,飞踏新雪。
一开始赢的永远是路迎酒,没过多久,两人就是有胜有负了。
他们一起放过河灯。
两盏莲花状的河灯顺流而下,他们坐在岸边,看那光芒逐渐远去,与其他无数河灯汇聚,灿灿光辉映亮川流。
路迎酒在看灯,而敬闲在看他,给他披上一件华贵的黑毛大氅。
他们在孤峰之上燃起篝火。
风声呼啸,火光摇曳。路迎酒轻轻拨动柴火,溅起橙红色的火星。
长夜中他问,敬闲,你想要找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啊?
敬闲含糊带过了,只说自己不记得。
路迎酒哦了一声,却没见到敬闲偷偷看了他一眼,几分欣喜与期待。
后来路迎酒又问了几次,敬闲总是敷衍回答,他渐渐就不问了。两人各怀心思,一起看了无数美景,走遍山河。
旅途也并非永远顺利的。
天道的侍从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路迎酒生怕敬闲也被牵扯进来,从不让他出手。然而敬闲怎么可能干看着,他表现得听话,实则阳奉阴违,背着路迎酒不知捏爆了多少侍从的脑袋。
世家也派来过刺客。
他们直接被夫夫混合双打了,非死即残。
有一日敬闲问:“既然你说天道不可磨灭,这世界上就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躲它么?”
“……有的。”路迎酒点头道,“我并未求证过,但我认为,对于生者来说,去往鬼界就能躲避它的觊觎。”
“为什么?”敬闲一愣,“神官和百鬼不也受它束缚么?”
路迎酒说:“不一样。自古以来,唯有魂魄能前往鬼界,生者如果强行跨越,便会被鬼界之门的罡风撕碎——那几乎是无法匹敌的力量,已有无数人证实过,哪怕是再厉害的驱鬼师,都没有生机。”
“像是张家的上一任家主,进入鬼门后,被鬼手撕碎了。之前还有个天才驱鬼师,同样在跨越时爆体身亡。”
他继续说:“但是,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生者在鬼界便会是不受管辖的状态。”
“天道并非无所不能的。在我看来,与其说它是法则本身,不如说它是法则的奴隶。”
“它和人和鬼一样,无法违背定好的法则。”
生者前往鬼界,是打破法则。
但如果真的成功了,他出现在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天道就无法依据任何一条法则,再去追杀他。
路迎酒说:“这只是未经证实的理论。我有一位朋友,已钻研此事很多年了,你们应当很快能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