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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恩 一(49)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21-07-01 08:39 标签:快穿 仙侠修真 年上 武侠

  他的情况如何,和尚都能看穿,上官时宜岂会看不明白?
  谢青鹤将死不死之人,已承担不起传继绝学的重任。当了几年代掌门,终究不是掌门。
  “便让他拜在恩师门下吧。”谢青鹤说。
  上官时宜点点头:“你有心了。你如今身受重伤,倒也不好来往奔波,最好择一清静之所,不问世事,安心休养。以为师想来,你就不要再回寒山了。”
  谢青鹤有些愕然。不许他回寒山?
  束寒云脸色一白:“师父,大师兄身体不好,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怎么能让他……”
  “去把你们小师弟抱来吧。”上官时宜吩咐道。
  谢青鹤已察觉出上官时宜的反常之处。
  他知道上官时宜宠爱自己,八成是因为自己资质超凡,可以传承宗门绝学,继承未尽之事。
  可他与上官时宜的感情也绝非单纯的利用。师徒相处二十多年,上官时宜偏宠他,教养他,予他教诲与恩惠,早已超出了单纯的承继之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他身负重伤失去了传承宗门的可能,上官时宜也不至于马上翻脸——逼他离开寒山,不照顾他临终几日,对上官时宜有什么好处?
  谢青鹤出门去唤李钱把孩子抱来。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药傻了,每天都不哭不闹,尿湿了都不哭,只有饿了才会哭。这会儿孩子睡得正香。
  上官时宜将孩子抱在怀里,拿手指逗了逗,孩子还是呼呼大睡。
  “可知道姓氏?”上官时宜并不问来历。
  “他姓伏。”
  “便叫伏传吧。传继绝学之人。”上官时宜一手抱着孩子,抬头望着谢青鹤,“你要明白为师的心意。你如今的情况,回了寒山反而无益,择一清净之处好好休养,你我师徒才有再见之期。”
  谢青鹤听懂了。
  上官时宜忌惮的是束寒云。
  如果谢青鹤身体康健,束寒云这会儿哪里还能好端端地站着?上官时宜即刻就要清理门户。
  然而,情势不同。
  上官时宜伤得比束寒云重,所以他待在盘谷山庄一声不吭,跟束寒云继续做师徒情深的把戏。如今谢青鹤倒是被盼来了,偏偏又身负重伤,上官时宜能怎么办?他只能继续一声不吭。
  他不许谢青鹤回寒山,也是出于同样的顾虑。
  就算谢青鹤死在了外边,只要没人看见他的尸体,束寒云就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谢青鹤死在了束寒云眼前……
  上官时宜重伤,谢青鹤身亡,寒山满门再没有人能制得住束寒云。
  谢青鹤心中苦涩,面上笑了笑,轻声应承下来:“是。”
  束寒云立在屋内一角,听着师父和师哥说话,眼神平静如水。
  他知道师哥聪明,很多事情瞒不过去。
  可是。没有戳破那一层窗户纸,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师哥不知道,他就不承认。
  他不承认,那就不存在,没有发生过。
  ※
  已议定不许谢青鹤回寒山,上官时宜与束寒云也都在养伤,师徒三人便在盘谷山庄暂住几日。
  上官时宜留下来是想替谢青鹤看看伤,还想抢救一下,束寒云则是不愿离开师哥。如今的师门行程面上是由上官时宜和谢青鹤商量决定,没有束寒云插嘴的余地,可师徒三人心知肚明,如今战力最强的是束寒云,而且……束寒云已经不听话,也不再是自己人了。
  束寒云肯不肯离开,什么时候离开,师父和师哥说了都不算数,他自己能拿主意。
  三人很小心地维持着平衡,束寒云努力装乖,上官时宜更不想撕破脸皮。
  谢青鹤保持缄默。
  他得用尽一切力气、努力地活下去。
  倘若真的活不下去了,只怕他还得想办法替师父清理了门户,才能安心闭眼。
  谢青鹤这破身子是轻易挪动不得,上官时宜常常让束寒云推了轮椅去探望他——束寒云也绝对不肯让谢青鹤与上官时宜独处,天天跟在上官时宜身边,那围追堵截的模样让谢青鹤觉得非常可笑。
  就算他不跟上官时宜独处,难道就看不出上官时宜对束寒云的防备?
  掩耳盗铃罢了。
  上官时宜另在下榻的院子腾空一间静室,专门替谢青鹤配药用以疗伤。
  上官时宜毕竟学究天人,谢青鹤再是聪明,活得不如人家长久,见识就得差许多。
  喝了半个月上官时宜亲自配来的药汤,谢青鹤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勉强能吃些流食的时候,束寒云就流了一次泪,说:“待师哥大好了,我请师哥吃席。”
  谢青鹤心想,你难道不知道,我一旦大好了,师父就会让我刺穿你的喉咙?
  过了一日,上官时宜专门去围观了谢青鹤的马桶,看着那一点点污糟的血便,这位号称天下第一人的老头儿不顾腌臜,对着马桶激动拍手:“好,好了!”
  既能吃,又能泄,保证了五谷轮回,谢青鹤这一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束寒云激动得泪流满面,跪在上官时宜轮椅前恳求:“师父,既然师哥无碍,您开恩准许师哥回山上吧。弟子发誓,一辈子在观星台服侍师哥,绝不让师父与师弟为难。”
  他这话说得极其诚恳。
  若上官时宜准许谢青鹤回山,他愿意自囚观星台,一辈子不出门。
  上官时宜也有些意动。
  他先前让谢青鹤留在外边,是为了震慑束寒云。
  如今谢青鹤能吃饭了,也能正常生活,留他在寒山,束寒云只怕更乖几分……
  至于说“跟师弟为难”的问题,那也好解决。上官时宜也是快要死去的人了,直接叫伏传拜在谢青鹤门下,有了师徒名分,自然不存在两位掌门弟子相争的问题。
  被师父师弟围观了自己的马桶,谢青鹤再是浑不吝也有些撑不住面皮,正在外边躲着。
  上官时宜稍一沉默,他就知道师父心软了:“师父,您可放了我吧!下一位继任的掌门弟子,我也给您捡回来了。您瞧我这一身伤……师父,弟子也累了,您就让弟子在外休养,好好歇几年。”
  他的言下之意,上官时宜也能听懂。
  【您别看我现在能吃能睡,我能撑几年说不好。我在外边,比在束寒云眼皮底下好。】
  上官时宜默默点头:“随你吧。你也……辛苦了。”
  谢青鹤的命是被他竭力保住了,可身体里压着那么多魔类,能活几年还是几十年,谁也说不好。
  眼看天纵之资的大徒弟还没能活到须发皆白的时候,到底还是抢先自己一步,强行为除魔大业舍了自身,上官时宜一辈子那么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岂能不难受?
  束寒云推着轮椅送黯然神伤的上官时宜回去休息。
  谢青鹤则美滋滋地翻出伤药来,给自己的手脚胳膊等处一一敷药。
  在此之前,他一身修为尽量顾着内脏与大脑维持生息,使自己不至死去,皮外伤就顾不上了。
  既然伤口无法愈合,干脆也就没怎么管。如今承蒙恩师施药调养,虽说脏腑仍旧嫩弱,吃饭生活已经没有问题。谢青鹤才有闲心调理自己的外伤。这一道道裂开的丑样子,真是又疼又辣眼睛。
  “师哥。”束寒云在外敲门。
  谢青鹤突然之间就没了搽药的心思,意兴阑珊地撂下药瓶子:“门没闩。”
  束寒云推门进来,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屋内,半晌才说:“师哥有话问我。”
  “这都大半个月了,二爷才想起来应该有话对我说?”谢青鹤没好气地喷了一句,转头看着半开的门扇,说,“将门关好。声音放低一些,不要吵着师父安歇。”
  谢青鹤从未如此疾言厉色,束寒云被训得难过,默默去将门关好,回来就跪下了。
  “别跟我来这一套。”谢青鹤皱眉。
  “师哥的伤常人治不了,您自己也治不了,惟有师父才有办法调理。我知道,您不回山上,是因为我。”束寒云低头哽了一下,声音中带了一丝决绝,“您杀了我,跟师父回山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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