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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绿(16)

作者:圆滚滚的卡球 时间:2019-02-12 22:49 标签:重生 3P

与其说嫉妒柳潮,倒不如说是羡慕。
沈邈曾将爱围着自己打转的少年,在心底比作一尾水下的胖鱼,在池石间游动,吐着气泡回赠池边坐着的投喂人。
可池边人偶然发现,那尾胖鱼并不似自己以为的怯弱乖巧,它还会用自己尚且小的尾去拍打水里的同族,溅起心湖里一朵水花。
而池边人终究是池边人,他无缘做另一尾鱼,甚至不能破开水面,亲手丈量这尾小鱼。
因为他不敢打湿自己的衣衫。

于是在尚不解倘游水间欢趣与否的时候,这一方不大的池塘旁,筑起了难得的钦羡与恨憾。

3.

接下来的日子,鸿雁往来也当不得晤面。
某个傍晚,沈邈又一次在书房拆开了虞嘉言寄来的信。
少年的字变得越来越好,甚至瞧得出一两分其父风骨,或许真如少年自己在信中所言——被阿父逼着练字,写得一双手除了会握笔,连饭碗都不会捧了。
沈邈却想,虞嘉言在家人面前又是怎样一副模样?是乖巧羞涩的,还是如那日所见般的神态,或许少年不满地握着笔,然后心里打着趁早开溜的小算盘。

沈邈静静坐了许久,才铺开新纸回信。
正巧这时,府中的仆人捧着盒子进门来请示:“谢公子差人给您送来了这个。”
谢公子是青州谢家的嫡子,相传青州谢氏是梁朝名相谢仪卿谢景的后人。谢景晚年辞官远游,旁人难觅其踪迹,这“后人”的说法自然不可考。不过谢家确乃青州有名的诗书世家,其嫡子谢骁也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日沈邈与谢骁闲谈,偶然间听后者说起此地名产青州砚。沈邈在前人笔记中读过此物,谓上等的青州砚,其质易雕作奇形,研磨更有异香。
谢骁又道自己书房中恰收藏着两三块,还未做打磨雕琢,哪日送来与沈兄。
待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放着一方青州砚石,还未雕刻出形状花纹来,石面上便显出有几枚砚眼,圆润可爱,似那池中鱼游动吐气的小泡泡。
不如雕作一尾鱼吧,沈邈提着笔想,雕一尾鱼自池中跃起,使得人窥见它,它便也瞧见池外人。
等回过神来,纸上已经落下颜色。墨汁耐不住时间,从狼毫尖端滑落下来一滴,寥寥可数的三个小字被遮去了大半,剩下的那个“言”还渐渐被墨团吞去了边角。
沈邈这才惊醒过来,他离开那张废了的纸,离开放着那张纸的桌案,起身站到了窗边。
窗外,一抹夜色也从苍穹的至高处滴落下来,渐渐吞去夕阳的边角。沈邈发了很久的呆。
沈邈一直清楚,自己对少年存有别样心思。
但今日如此心心念念,他想,便不可用它情做解释了。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那点由偶窥而生的心绪,被不得相见的时岁垒作高高的一堵墙。
他本是路过的行人,偶然驻足。现在却忍不住久立墙下,为听那墙内人的笑音。



*灵感来自黄仲则的“银汉红墙入望遥”、“为谁风露立中宵”。
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清诗了!!!!

谁立中宵(下)【沈邈视角】

1.
元和二十三年,沈邈回京。天子赐宅第,乃无上殊荣。
沈邈立于院落中,想起少年时侯的挑灯夜读、父亲临终前于自己的嘱托、放榜日家仆由远及近的惊呼,最后是四年前落入怀间的锦囊。
锦囊里放着只金子打造的鲤鱼,轻轻一攥,便可没入手心。
“大人...”家仆在一旁道,“客人们陆续来了。”

第一位进门只是沈邈在国子监的.同.修,他与自己关系不错,又在四年前同登进士第,共看过曲江花。
接着来赴宴的依旧只是同修、祭酒等人。柳潮来的不早不晚,他与沈邈交谈一番,又坐下来打量起周遭的人。
柳潮与沈邈一般岁数,两人如今已然弱冠,样貌俱是出挑,却又大不相同。
沈邈瞥过柳潮那双含笑的眼,安顿好宾客后往门口走去。他知道,柳潮在人群中找的是谁。

虞嘉言的车远远驶来,门口眼尖的家仆便进来通报了。
沈邈听罢后想起了虞嘉言某一次在信里所言——少年抱怨说,打自己封了侯位,连出门都变得不方便起来。往常乘一辆小车,就能悄悄地拐到书铺子前买话本。如今那轻巧小车换作了代表身份地位的,要么就是公主府特有的马车。不论是哪一种,自己还没到巷口,外边便嚷嚷起来“小侯爷到了”。不清楚内情的,还以为自己是那打家劫舍的强盗呢。
沈邈忍不住发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门口。正巧虞嘉言也下了车,一进门,便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来看自己。
虞嘉言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感叹:“沈大哥…你…你好高呀!”
沈邈其实也在看少年。
当初回京时的匆匆一瞥,除去那些修砌墙垣般越垒越多的心思,其余的却尽数模糊。这还是第一次,沈邈近看少年长大后的面庞。
但他不敢用视线描摹,匆匆一扫后便垂眸。
方才对视的两人,一个拘守礼法,一个囿于前缘。
他们在门口站了许久,谁都以为千千结只系在自己心中,却不料其间拨动的,是同一种弦音。

乍起的秋风带雨,将夏日最末的一点暑气吹打去,兀自焦灼的只有人心。
自乔迁宴后,虞嘉言便没来找过自己,或许是因为没有空闲。
那方青州砚送了出去,不知道被封存于库房里,还是已经在桌案前被细细研磨,化作书信里的撇捺。沈邈在闲时想,那墨又是为谁而研,鸿雁飞向何方。
他笑自己二十年习读圣贤书,到头来却作闺中女儿痴态,又在接到公主府帖子的时候,止不住心间欢喜。
打开一看,帖子是虞嘉言的父亲递来的。
虞嘉言的父亲虞承嗣不曾出仕,却乃京中名士。早年间就有人谓“与虞郎谈,如沐东风,万千春景竟可遍识也”(1),足见其高才。
数年前沈邈渴望上京求学,为的便是能与这般鸿儒大贤攀谈,解心头诸般困惑。可他看着虞承嗣的亲笔,眼前浮现的的却是另一行字,要稚嫩许多、熟悉许多。
只可惜信中人非心上人。
悄无声息从嘴角溜出去的那声低叹,不觉间添作墙边又一块新瓦。

2.
沈邈为少年这段时间的匿迹找了许多理由,然后他们在缀锦阁大堂的转角处撞见。
此时沈邈正巧在与吏部的前辈们谈论政事,除他以外,其余人都岁至不惑,甚至有年过半百者。而虞嘉言同柳潮则是闹了什么矛盾,两人气鼓鼓的,打闹着下楼,但俱是生机勃发的少年郎。
他们都被笼罩在明灯的光晕里,却由大堂横梁间垂下的丝绦隔开,仿若两个世界。
即使是后面同坐一屋,沈邈也觉得自己是被分隔开的。少年明显拘谨了许多,局促地往嘴里塞着糕点,一个不慎便呛住了。沈邈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地去拍少年的背。却不料和另一只手相撞,柳潮抬头诧异地看着自己。
后者愕然的眼神似一根尖而长的针,冷不防戳到指尖相触的那一块。沈邈收回手,被刺痛的指尖缩于袖中,流出少而艳的血来。那是埋藏于体肤下,被逼现身的情思——
他想离少年更近一些。

于是当“公主府要招沈郎为婿”的流言四起时,沈邈并没有立刻处理。他早早地查出了源头,也想得出解决的方法,却在面对意有所指的询问时闭口不答,将似是而非的模糊答案掷与旁人,惊起一圈圈渐次扩散开的波澜。
少年时,父亲除了教导沈邈“愠喜不由外物”,更道“名节如衣”。
沈邈讽刺地想,看来这名节不仅能做遮羞的衣衫,更能做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刃。
他暗中将利刃的尖锋往自己一人身上引,故而那些流言演变地越发不堪起来,仿佛沈邈这状元郎,不是凭借才识考取,而是依靠着一张好面皮。甚至连圣人都过问起这件事情来。
沈邈将自己的命脉袒露于这把利刃之前,并非是失了心智,而是赌那尾近来躲避在水中不愿见自己的胖鱼会摆着尾巴急急浮上岸来,公主府也会给自己一个意料之中的交代。

3.
在虞嘉言行冠礼的那日,沈邈被公主府正式收为义子,他将那块刻有“虞”字的羊脂玉系在腰带上,向少年走过去。
他们更近了一些。
沈邈试着对虞嘉言做一些更亲昵的动作,偶尔还接过他那些不知如何想出来的俏皮话。渐渐的,虞嘉言变得不那么拘谨,甚至会摇着尾巴主动游到自己跟前来。
而当虞嘉言生病的时候,他不用几日后才从旁人口中听闻,而是能直接登上马车,将少年轻轻抱回公主府的床榻上,再叫来府中的大夫。
沈邈以为,自己已然满足了。
可是当昏睡中的虞嘉言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像是寒冬里的小兽,不管不顾地往暖处钻。肉呼呼的小爪子踩出人胸口急促的心音,也牵引出深处潜伏许久的欲念。
沈邈自欺欺人地按捺着这些欲念。
直到千秋宴上,众人之中,他听到柳潮朗声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清行。”
那是无所畏惧,又掷地有声的,将千秋宴上的众人搅作一团乱麻,也将沈邈的心搅作一团乱麻。

是夜,沈邈独坐在书房里。他手心里放着的那尾小金鱼,由于主人的妥善保管,在灯烛下依旧泛着澄亮的光。
烛光不耐地晃动着,沈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将它攥紧,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风霜渐紧,恰是中宵。

(1)改用了朱熹“等闲识得东风面”。


两章都用来啰嗦小沈的憋,是因为他马上要泄洪了。


两章里面都用了红墙这个意象,象征小沈觉得虞嘉言于自己,是红墙内的人。他偶然路过,听闻墙内笑音后猛然驻足,然后越走越近。
本来在文章末尾要用类似“原来我也是想走到那红墙里去的”、“为什么我是一个只敢于风露中偷偷听墙内笑音的人呢”来写小沈惊觉自己的不甘心。但觉得这样太生硬,就用了更模糊一些的写法owo

30.

“我…我他妈哪里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早知道,我…”柳潮恨恨不平地嘟囔,仿佛他才是那个突然被亲了的人。
柳潮虽然平时不着调,但此时的神态却不似作伪,他好像是真的那个什么我。可…可他妈最让人费解的是,柳潮当年站在沈邈旁边眉飞色舞的样子更不像装出来的。
我疑惑道:“那你…你,你不喜欢远之啦?”
其实这话,我问得挺艰难,好不容易开了口,更像是天牢里的犯人听判决般忐忑。前些日子,沈邈顶好顶好的态度,还让我做过几天的白日梦——倘若柳潮不喜欢沈邈了,那该多好呀。我盼着他能有一段好姻缘,我也能将上一世的过错缺憾,一一弥补。
但现在,不论柳潮回答他喜欢与否,对我来讲,都是迎头一刀。
我眼巴巴地望着柳潮,等待他的回答。
柳潮闻言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啧…这怎么说。”他用了一个极不要脸的形容,“好比我是一柄长剑,非要寻着那白玉做的才肯归鞘,我先逢上沈远之,满心以为便是他了,哪成想你这小矮子更合尺寸些呢?”
日,这他妈是荤话吧,他妈的柳潮这个时候还在讲荤话???
我感觉自己方才的泪白流了。柳潮这个人,有某种奇妙的能力,能将一切场合变得不正经起来,还能将我才冒出尖来的心绪一脚又踩回地底去。
当然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吸了吸鼻子,本能地反驳道:“矮的更适合些…那看来你这把剑,尺寸不长嘛。”
柳潮黑着脸道:“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我被柳潮无声的注视盯得抓狂,“你…你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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