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厂花基情录(上)(11)
顾怀清张狂的大笑:“哈哈哈!段大人是在担心自己吧?”
段明臣挑眉:“怎会?我只是担心顾大人果真去挂牌,恐怕皇上会怪罪。”
“段大人也太自负了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赌?”
“有何不敢?”段明臣深深看了顾怀清一眼,“大不了……到时我一掷千金,去倚玉楼把顾大人买下便是。”
顾怀清冷笑道:“这话原样奉还,段大人挂牌之日,我定会不惜代价,第一个摘下你的牌子!”
两道锐利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一时间火花四溅,劈啪作响。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一名锦衣卫小旗撞了进来。
“段大人,哦……顾大人也在!刚收到消息,沈小姐醒过来了。”
段明臣收回目光,心里有点懊恼:怎么每次面对顾怀清就会情绪失控,轻易被他激起怒火来,还答应跟他打这么个荒唐的赌?虽然他坚信自己不会输,但若是让人知道这荒谬的赌注,恐怕要笑破肚皮。等这案子查完,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不过……眼下倒还用得着他。
段明臣看了顾怀清一眼,道:“沈小姐那边,劳烦顾大人去一趟。”
顾怀清狐疑道:“为何要我去?”
段明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沈小姐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锦衣卫不方便审问,只有顾大人可以代劳。”
顾怀清明白过来,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是宦官,算不得男人,自然可以进出姑娘的闺阁,而不会有损姑娘家的名声。
这家伙倒是挺会利用人的!不过,能参与到此案中来,正是顾怀清所希望的。
“我去没问题,但你得让我知道,之前问讯得到了什么线索。”
段明臣点点头,既然答应顾怀清,暂时放下心中芥蒂合作查案,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便一五一十把白天审讯的情况告诉了顾怀清。
“目前为止,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了,你最主要的要了解沈小姐和她的丫鬟,昨晚戌时至亥时人在何处,做了何事。”
“还有那瓶酒的来历,是吧?”
“对!”段明臣发现顾怀清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确实很聪明。
顾怀清点点头,径直前往沈小姐的闺阁。
段明臣目送他离开,也继续自己的问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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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婵小姐住在西厢房,顾怀清跨入庭院时,正是黄昏时分,天刚下过一场细雨。被春雨滋润过的绿苔宛如一条绒毯,踩在脚下十分绵软舒适。
沈小姐的小院精致玲珑,小池中锦鲤成群嬉戏,常春藤架下停着一只秋千,墙角几株红梅含苞怒放。
顾怀清停在门外,说明来意,丫鬟立刻进房禀报。
房里响起一阵悉索声,亮起朦胧的灯火,卧榻上的女子缓缓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更衣。
过了许多年以后,顾怀清依然记得这样的画面。
雨后黄昏,微风徐度,暗香袭人,透明的水晶珠帘犹如鲛人清泪,颤悠悠的悬浮于半空中。
朦胧的灯火下,晃荡不定的水晶珠帘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影,纤手执着象牙梳子,慵懒的梳理长长的秀发。闺房中若有若无的熏香透过珠帘,在清风中袅袅飘散。
“大人,我家姑娘有请。”
圆脸的丫鬟说了两遍,顾怀清才如梦初醒,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顾怀清低咳一声,问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奴婢叫夏荷,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夏荷说话声音清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显得亲切而开朗。
“昨晚就是你在伺候沈小姐的吧?”
“对,不止昨晚,平时也都是我伺候小姐过夜。”
顾怀清点点头,看来这位夏荷是沈小姐身边得力的丫鬟,待会儿也要问问她。
水晶珠帘被徐徐卷起,透明玲珑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顾怀清第一次踏足未婚女子的闺房,不免有些好奇,目光迅速的溜了一圈,便将房中陈设悉数收入眼底。
黄梨木的书桌上,端正的摆放着文房四宝,靠窗的桌角搁着一只青花瓷瓶,瓶中斜插着几枝红梅。
沈小姐的书架非常大,竟占了整整一面墙,藏书极为丰富,从经史子集、医学药理、天文地理、民间话本,堪称包罗万象,琳琅满目。仅从这丰富的藏书,便可知才女之名并非虚传。
书桌旁边的五斗橱上摆着一座铜鎏金西洋钟,底座是一公一母两只憨态可掬的狮子,中间的表盘上刻着十二个罗马数字。
卧房以一道八扇落地紫檀屏风隔断,上面并不是山水花鸟图案,而是绘着大漠黄沙、银月如钩,笔法豪迈洒脱,疏朗大气。
顾怀清收回打量的目光,隔着屏风说道:“沈姑娘,东厂顾怀清有礼了!下官乃是内监,为了方便谈话,请撤掉屏风。”
丫鬟夏荷闻言皱起眉,显得有些为难,道:“大人,我家小姐身子欠佳,恐怕不便……”
屏风里响起几声咳嗽,一个略带虚弱却十分悦耳的女子声音道:“顾大人为家父的案情CAO劳,小女子感恩在心。既然大人吩咐,我自当从命。不过,小女子心中实在悲痛,又是病弱之躯,仪容不整之处,还望海涵。”
“小姐……大夫说你不能吹风……”
夏荷还想规劝,沈意婵却坚决的道:“夏荷,把屏风撤掉。”
八扇紫檀屏风缓缓推开,沈意婵在夏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第14章 绝代风华
看清沈意婵面容的那一刹那,顾怀清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久居宫中,各色美女司空见惯,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眼前的女子。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辞来描绘的美,唯有绝代风华可堪形容。
沈意婵的美不在皮相外表,而在风韵气质。
病体未愈,丧父之痛,一袭白衣令她多了几分娇弱之姿,峨眉轻蹙,面带戚容,眼角隐有泪痕,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京城十美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沈意婵轻移莲步,对着顾怀清盈盈一福,娇声道:“见过顾大人。”
顾怀清面对这样的美人,也情不自禁的放柔了声音:“沈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可能是扯去了屏风,卧房的香炉里熏香溢出来,也可能是沈意婵的衣服熏了香,顾怀清的鼻端萦绕着浓郁的香气,一时间竟有些醺然欲睡。
沈意婵心思细腻,察觉到顾怀清似乎对熏香不适,一边让夏荷开窗透气,一边主动解释道:“我近来睡眠不太好,故而燃了一些安神助眠的熏香。”
顾怀清揉了揉鼻子,道:“恩,下官听说姑娘善于调香。”
“小女子闲来无事,随意捣鼓的小玩意儿,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言归正传,下官过来是想问你和你的丫鬟几个问题,希望能如实告知。”
“大人请讲,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请说一下你们昨晚的行踪,在什么地方,都做了什么事情。”
沈意婵回忆了一下,缓缓道:“昨天我身体不适,头脑昏沉,晚餐喝了小半碗粥,服了大夫开的药,天一黑便上床歇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感觉口中干渴,出了一身汗,浑身粘糊糊的。我便唤醒夏荷,夏荷扶我起身,喂我喝了点水,又打来热水替我擦身。”
“睡了一觉之后,我感觉头不疼了,精神好了许多,暂时也没了睡意,便让夏荷扶我起来,到院子里走走,透透气。这样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接近子时,我才重新有睡意,回床歇下,可是,很快外面喧闹起来,原来竟是……父亲出事了……”
沈意婵说着哽咽起来,拿起绢帕捂住脸,泣不成声。
女子的眼泪最是厉害,何况还是绝代佳人,这一哭起来,天地都黯然失色。
顾怀清就算武功再高,也一样招架不住,他没想到才问了一句就惹哭了沈美人,一时间呆住,不知该如何劝慰。
好在夏荷是个伶俐的丫头,立刻拍着沈意婵的香肩,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劝道:“小姐,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老爷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哪!”
在夏荷的劝导下,沈意婵才慢慢收了眼泪,用手帕拭去眼角的珠泪,红着眼圈道歉:“对不住,顾大人,我失态了……您请继续。”
顾怀清见沈意婵情绪低落,眼睛都哭肿了,就转而询问夏荷:“昨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房里伺候小姐?”
夏荷道:“是的,因为小姐的嫁妆用错了绣线得重做,为了赶制小姐的嫁妆,老爷要求会针线的丫鬟婆子都去绣房帮忙,小姐这边就只留了我伺候。”
“小姐身体不适,用过晚膳就睡下了,大概是申时和酉时之间。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后,也感觉倦了,便在外间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到亥时三刻,小姐醒过来唤我伺候。”
顾怀清皱眉道:“亥时三刻?你如何能确定这么精确的时间?”
夏荷指了指五斗橱上的西洋钟,道:“小姐醒来时,问我,是什么时辰了?奴婢特地去看了这个钟,钟盘上指针正好指向亥时三刻。当晚月色十分明亮,奴婢眼神也很好,确信不会看错。”
顾怀清转头看了看五斗橱上的鎏金狮子西洋钟,表盘上的时辰确实走得挺精准。
夏荷显得口才很好,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奴婢给小姐喂了水,又伺候她擦洗身子之后,小姐见窗外红梅开得正美,便来了兴致,坚持要下床去看一看。奴婢只好给小姐披上裘皮披风,陪着她一起去院中赏梅。”
“哦,小姐在院中行走时,还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水坑,差一点滑倒,幸亏奴婢及时扶住她,饶是如此,泥水还是弄脏了小姐的绣鞋。那双鞋小姐很喜欢,为此还十分心疼呢。”
沈意婵脸一红,低咳一声道:“这些细枝末节,就不用多说了。”
“好好好!是奴婢多言了!”夏荷不好意思的捂住嘴。
顾怀清笑道:“无妨,请继续说。”
夏荷继续道:“小姐兴致甚高,在院中欣赏红梅,还亲自动手折了几枝插入梅瓶,到亥时末才回房歇息。”
“整个过程,你都陪着小姐吗?”
“是的,奴婢寸步不离的跟在小姐身旁。”
顾怀清问到这里,感觉该问的都问完了,便起身告辞。沈意婵命丫环夏荷送他出门。
夏荷默默地将顾怀清送到门口,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
顾怀清回首,面带疑惑的看向夏荷。
夏荷突然对着顾怀清跪了下来。
顾怀清眉头皱起,问道:“你这是何意?”
夏荷抬起头,眼眶中已盈满泪水,说道:“顾大人,奴婢……奴婢是为小姐不平,有下情禀告。”
夏荷跪在冰冷的地上,雪白的裙摆沾上了泥浆,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只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顾怀清。
顾怀清虚扶一把,道:“有话起来说,不必跪着。”
夏荷谢了顾怀清,起身回话:“大人有所不知,小姐自幼丧母,虽然名为小姐,可日子过得并不容易。老爷公务繁忙,对待子女也甚为严厉。小姐姓格好强,就算有时候受了委屈,也只是闷在心里,不会对人抱怨。”
“好不容易小姐到了及笄之年,说了一门好亲事,却在出嫁前夕,遇上这样的祸事!或许是奴婢小人之心吧,我总觉得,老爷去得太蹊跷,就好像……好像有人不愿意小姐顺利出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