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25)
郦黎的眼眶里渐渐溢满了泪水。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只布梨,心里想,好好一个梨子,怎么能丑成这样呢?
“陛下……”
“朕没事,”郦黎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把这丑梨子拿来,给朕看看。”
安竹依言照做了。
但他也十分惊奇:“陛下,您怎么知道这是梨子的?奴婢方才瞧了半天,都没认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丑……呃,东西。”
因为这是自己八岁那年,霍琮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郦黎在心里默默回答。
当时在霍家做客时,他的母上大人随口说了一句,你看看人家小霍多独立,你都八岁了,还要跟妈妈一起睡觉,从今天开始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年仅八岁的他听完后觉得山崩地裂,当场抱着他妈的大腿一个爆哭,因为悲伤过度,差点没把自己哭晕过去。
霍琮见他哭得实在伤心,便把自己卧室里的一个布偶梨子送给了他,似乎是国外一个玩具厂商生产的,具体什么牌子郦黎也忘记了,做这么丑估计早就倒闭了吧。
当时霍琮安慰了他半天,他就记住了两个字:
布梨。
不离。
他和这只丑梨子一起睡到了初中,后来嫌太幼稚,便把它放在了床头当摆设,每次邀请朋友回家,都会第一时间冲进卧室把它藏在衣柜里,生怕被人发现。
堂堂男子汉的床上,怎么能有布偶玩具呢?
但尽管再丑,再碍事,郦黎一直没舍得丢它。
郦黎本以为霍琮早就忘记了,没想到,他也记得这只丑梨子。
安竹又递过来一封信:“陛下,这里还有霍大人寄来的信。”
郦黎展开信纸,这次的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字:
新年快乐,Lily。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年半,我这边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不久前还招募了一位很有能力的幕僚,即使我不在军中,有军师坐镇,短时间内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所以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迎春花开的时候,我想去京城见你。
郦黎捧着信看了许久,直到耳畔响起新年的钟声,才恍然抬头。
安竹陪着他一起站在庭院里,眺望着夜空中的圆月,偌大的庭院里,洒满了水银泻地般的辉光。
郦黎仰头望着那轮月亮,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仿佛是在透过一面镜子,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陛下,新年了。”
“是啊。”
穿越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郦黎抱着布梨躺在床榻上,做了一个极安稳踏实的噩梦。
梦里是铺天盖地、蹦蹦跳跳的丑梨子,还有漫山遍野的迎春花。
第21章
怀抱着和霍琮相见的美好期待,整个腊月时节,郦黎都猫在皇宫中,殷切展望着春天的到来。
谁知年后的第一次早朝,严弥就给他来了个当头棒喝:
“臣请陛下,下罪己诏,昭示天下万民!”
严弥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既然手握大权,政令皆由相府出,他也不必再伪装出一副忠君爱国的虚伪模样。
奈何今年实在是多灾多难,各地不是雪灾就是粮荒,还有霜冻、凌汛……仿佛景朝数百年的天灾人祸,全部都集中在今年冬天爆发了。
换做现代,专家们可能会说,这是因为XXX现象导致的局部地区极端气候,或者是地壳/太阳活动频繁。
但在封建王朝,上至大臣,下至百姓,都会认为这是君王无道,导致上天降下的惩罚。
今年才过了两个月,开春前便有足足十一支义军起义。
有的打着“勤王”的名号,有的干脆连装都不装了,直接说要造皇帝小儿的反,因为他重用奸臣霍乱朝政,以致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莫名背锅的郦黎:“…………”
他冤枉啊!
“朕已经在太庙为黎民苍生祈福了整整七日,”他咬牙挤出一个微笑,“相国,这罪己诏就不必了吧?”
“不行,”严弥断然拒绝,“光是祈福怎么能够?以臣看,陛下不仅要下罪己诏,还要跪太庙向列祖列宗诸天神明忏悔,以示心诚,方能感动上苍!”
我%¥#@……!
郦黎心里有无数脏话想说。
但当他看到严弥那明显不似常人的青灰面色、和已经浑浊泛黄的眼神后,他心里猛地一咯噔,立刻换了一副柔和的口风:“朕知道了,但请相国给朕三日时间,朕要在太庙好好反省,再血书罪己诏。”
严弥明显对郦黎的拖延不太满意,但听到小皇帝都愿意写血书了,还是勉强松了口。
不妙啊。
郦黎坐在龙椅上,听着身旁太监尖声喊着“退朝”,脑袋里一片混乱。直到旁边安竹小声提醒,他才在严弥离朝之后,慢慢起身坐上轿子。
严弥这架势,不太像是甩锅。
倒更像是图穷匕见,打算逼他退位了。
恐怕自己这罪己诏刚一写完,严弥就能借此为由头,说他愧对列祖列宗和天下人不配为君,逼着他再写一份退位诏书吧?他还是皇帝的时候严弥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要是真退位了,怕不是没多久就得暴毙而亡!
“陛下,请跟随奴婢们去太庙吧。”
刚下朝,就有一位太监领着两名侍卫走过来拦轿,貌似恭敬地来“请”他。
“大胆!区区一个小黄门——”
安竹把眼睛一瞪,正要怒斥这帮混蛋犯上作乱,被郦黎拦住了。
“朕知道了,”他丢给安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回头冷静地对那太监道,“朕回宫换身衣服,这就去。”
那太监盯着他,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道:“那还烦请陛下快些了,”他傲慢地笑了笑,“毕竟老天爷可不会等人。”
郦黎笑了笑,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愣了一下,警惕起来,“陛下为何如此询问?”
“怎么,朕连问问名字都不行了?”郦黎反问道。
虽然不情愿,但郦黎现在毕竟还是皇帝,见他神色冷硬,太监还是低头乖乖回答了:“奴婢海东,见过陛下。”
“朕记住了。”
郦黎略一点头,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目不斜视道:“起驾回宫。”
安竹恶狠狠地瞪了海东一眼,换来海东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似乎是被对方目中无人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他走了两步,忽然捂着胸口叫唤起来,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眼看着就要疼得走不动路了。
一位宫人上前查看了一番,抬头道:“陛下,安公公大约是犯了急症。”
郦黎烦躁地一挥手:“带下去叫太医医治,别在朕面前碍事!”
“是。”
望着安竹被人搀扶着、踉跄远去的背影,仍站在原地的海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上下唇嚅动着,低声冲身旁一个侍卫道:“去,盯着他,别让他往外面传消息。”
这点小伎俩,也好意思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郦黎坐在轿子上,看似面无表情,实则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趁着他换衣的功夫,方才那位宫人疾步走到无人处,悄悄打开了陛下塞在自己手心里的丝绢。
他只扫了一眼,便把丝绢团成一团,囫囵吞下了肚子,然后飞快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相国有令,今日寅时之后,禁止一切闲杂人等出入城门!违令者斩!”
京城要道上,相国府的人骑着快马奔赴各个城门,举着令牌大声朝正在排队进出城的百姓宣布。
城门处霎时一片喧哗。
原本平缓前进的人群开始躁动,所有人都加快了进出城的速度,排成长龙的队伍中,一辆外观平平无奇的马车也在随着人流缓缓向前。
伪装成车夫的沈江握紧手中缰绳,望着前方还有几十人的长队,冷汗已经湿透了掌心。
他是临时接到陛下从宫中传达的密令,护送卫尉大人家眷出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