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千岁(199)
李浔收刀入鞘,心情尚好的走出了牢房,嘴中哼着不成曲的调儿,大概是儿时在玉龙关听过的某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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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便在一次次的商讨当中敲定了下来——先由李浔与司内,携小部队人马,押着耶律冲往北,待彻底将晏鎏锦诱入局后,再让韩元嘉借口奉命铲除逆贼带兵北伐。李浔佯装不知北伐一事,故与晏鎏锦作合作抗敌之态。彼时李浔与韩元嘉里应外合,一举剿灭晏鎏锦等人。
制定好了详细周密的计划,李浔临到头却又起了别的主意。
“重华,你与我们一道去。”他说得很郑重、很认真,告诉别人,他做这个决定没有半分因为私情与不舍。
他伸手挑了一撮晏淮清的头发,微微用力就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虽说你前些日子解决了一批钱子轩之辈的狼心狗肺者,但彼时上位终究不算正统之法,多少不能服众。”
“御驾亲征,平定北部之乱,铲除晏鎏锦等谋反逆贼,做完这些事情,总能教天下人信服的。”
“此言有理。”晏淮清就势趴在了小几上,抬眸看着他,退去了帝王的威严,模样看着就有些过分乖巧了。
于是李浔松开了发丝,指尖轻轻地落到了晏淮清的脸侧,错落有序,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敲着平滑的肌肤上。
大抵沉默了小一会儿,他才听见晏淮清说:“那我便与你一个时候去,御驾亲征……找个替身易容一番罢。我是想见见真正的战场的,随着大军一起,总归是照顾我更多。”
又说:“我还想再见见晏鎏锦,毕竟叫了他十多年的大哥,不管是什么目的,也真真实实地将我从冷宫中带了出去,若与韩元嘉一块儿,大抵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晏淮清说这些说得很轻,好像是他与晏鎏锦之间爱恨都不在了,就只剩下了俗世当中一些未完成的、又必须去解决的事情。
李浔将整个掌心都贴在了对方的脸颊上,用自己灼热的体温去感受着对方微凉的肌肤。
他想,晏淮清就是这样一个慷慨、仁慈、大度的人,他的恨和感激是可以同时存在的,所以当初才不会直接杀了他,而是故技重施将他带出大牢了。
这是李浔的好运气。
“那京中之事,替身可不能替你做。”李浔笑了一下,也没有反对晏淮清要和他一起去的提议。
晏淮清说:“前些日子,借你的势处理了一波有异心的在朝党,就算没有完全清洗,这段时间也会安分不少,又有太师坐镇,出不了大问题的。”
李浔点点头。
朝中之事好说,晏悯那边他也不担心。晏悯意在通神修得长生,所以才会干脆放权让晏淮清继位。如今他还没寻得长生之法,自然也不会反手夺权。
正事儿都谈好了,李浔就又打趣道:“日后,我便宽容些,不再挑邬修明的刺了。哎呀呀,想想我们的邬太师也真是可怜,已是两鬓斑白还不得歇息,不加俸禄却加担子。”
晏淮清也不恼,和他逗笑了起来,“你此番言之有理,着实太过劳累太师了。”
说着,故作沉思又作灵光一闪态。“不若如此,我见掌印代帝披红多年,能文能武,是有大才。常言道能者多劳,掌印可愿受累替太师分担些?”
“掌印宽厚仁爱,自然是愿意的。”李浔答,又扼腕叹息道:“只是可惜那好人李掌印,已于半年多前死于牢中大火了,他就是想帮也不能。”
“你……”似乎是知道说不过他,晏淮清抿嘴笑了一下,有些不甘心,不过脸上笑意只增不减。
“我?”李浔反手指向自己,“可别,我不过一升斗小民,哪里敢置喙国大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重华可别害我。”
说完这几句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往前俯了一些,长臂一捞就将人抱入了怀中。“你听我跟你说一件好笑的事情 ”
“什么?”
“就是韩元嘉那个憨子,这些日子因为要商讨北征之事,就来往的密切了些,也让他看见了你我之间亲密的举动,虽说原先也没打算瞒着他,可哪里知道他看见之后就想错了呢。”
想到这几日,对方拉着自己偷摸说话时的样子,李浔就忍俊不禁。
“好端端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看的话本,自个儿呀,想了一出风流皇帝俏太监的戏码,日日劝说我苦海回头。”他将怀中的人颠了颠,埋头到对方的肩窝闷闷地笑出了声。“风流皇帝俏太监,哈哈哈。”
哪知怀中的人却没什么动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怎么,是不是我使的力太大,箍得你难受。”
晏华清脸上的笑意变得淡了一些,又或许和刚才其实还是一样的。
“没有,没有难受的。”晏淮清说着,换了一个姿势,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李浔的脖颈。
吐了几口半热不凉的气,为自己正名。“皇帝不风流,不过太监确实俏。”
李浔哼笑了几声,张嘴叼住了对方颈侧白嫩的肉。“那我可得仔细点了,不能让比我更俏的太监出现在陛下的眼前,免得与我来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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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尚佳时,李浔是可以说到做到的,所以再见到邬修明,他也真的是和和气气的,没再说什么刺人的话。
而打了场胜仗回来,邬修明也终于给了他个好脸色看。
但知道他们冒险的计划,以及晏淮清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北征的时候,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殿中静默了几许,谁也没说话。
李浔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自顾自地笑着对邬修明说:“太师放心,韩指挥使会留下来帮太师的。”
京都总要有人坐镇,别的人可不可靠行不行,李浔不说,但他信任的人必然要留有其一在京都。让自己感受到了安心,才是真的安心,依靠旁人而获得,只会惶惶不可终日。
“哎——”邬修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声音也不似叹气。
他让人挑不出错的,对晏淮清行了一个礼。“此去艰险,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
转向李浔作揖时,才多多少少能看见几分不情不愿的情绪,不过还是客客气气地说:“一路有劳李掌印关照。”
李浔只是不喜欢邬修明的做派,并不代表看不上对方这个人。
为人臣子,邬修明已经做到最好了。
他还了一个礼。“太师放心,有我在,总不会让陛下受苦的。”
“也是,这话也不该由我多说。”邬修明笑道,“那便也祝李掌印,此去顺遂平安。”
听着对方说这话,李浔挑了一下眉。
他用余光瞥了眼站在身侧的晏淮清,心中多多少少猜出了些。大概晏淮清已经对邬修明坦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够如此泰然自若地接受这一切。
为人臣子,邬修明确实已经做到最好了。
他面上不显,又和邬修明客气了几句。
将能嘱托的都嘱托了、能安排的都安排了,便是真正到了北去应约之时。
等真正出了城门,才有了要再次离开京都的实感。
寒冷的风如钝刀一般拍在他们的脸上,刮的面上的肌肤又疼又痒。
冬天确实来了。
这是天启元年十一月初六,新帝晏淮清上位后,大晏迎来的第一个冬天。
第158章 【伍拾肆】赴
过了几个州,再往天曲河靠近,也就找不到什么人群聚集的地方了,好不容易才寻了些不知什么年头留下来的破败院子,也算是有了可以歇脚的地儿。
但破旧的砖瓦挡雨挡雪却不挡风,夹着雪粒的风滚进屋檐下,落在被火堆哄暖的烂地,就瞬间化成了刺骨的水,让破院内又潮又冷。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倒也罢了,晏淮清畏寒,身子骨也不大好,比他们多受了很多苦。李浔出京都的时候带了很多狐裘、围脖、皮毯,可如今都使上了,也没怎么让人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