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228)
护卫安静的等在原地,直到又一次悄悄抬头,正对上岑威隐含不耐的目光,他才恍然大悟,那句‘什么事’是对他的催促。
猝不及防的发现令护卫头脑发昏,虽然心中依旧觉得,有关于龙虎军的秘密,不该在少将军还不知道的时候同时说给外人听,但是要求他这么做的正是少将军本人。
身为龙虎军,相比心中瞬间门生出的那些复杂、纠结的念头,少将军的命令才是黑夜中唯一的指路明灯。
所以他眼底的犹豫未曾散去,开口却毫不犹豫,“陈国公府的燕鹄郎君亲自前往河南求见巡抚大人,有意与龙虎军达成合作。巡抚大人拿不定主意,打发他来见少将军。燕郎君已经赶到京郊,如今正在营帐中等您。”
既然是专门来找岑威,在谁的营帐,不言而喻。
唐臻感受到岑威的目光,平静的抬起眼皮,询问的看向对方。
岑威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无法在唐臻专注的目光中保持沉默,眉宇间门浮现几不可见的无奈,“对此有何看法?”
关我什么事?
唐臻满脸无辜,又理直气壮。
他听得很清楚,燕鹄是专门带着陈国公的任务来找岑威,半个字都没提东宫太子。
岑威哼笑,像是生气又像纵容。
终究是夜色太深,火光又过于昏暗,以至于唐臻没能立刻如往常那般,立刻精准的判断岑威的情绪。他只知道始终被岑威握在手中的指节忽然感受到压力,不算疼,可是存在感极强,仿佛他与岑威的距离也因此被拉近。
浓香的油脂顺着已经外焦里嫩的烤鹿缓缓落下,扬起最后的火花,蓦然惊醒不知不觉间门陷入沉默和岑威和唐臻。不久前站在不远处的龙虎军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
岑威松开唐臻的手,抽出匕首放在火焰中炙烤,片下均匀轻薄的鹿肉,送到唐臻的嘴边,提醒道,“小心烫。”
唐臻嗤笑,不明白岑威为什么会觉得他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好在鹿肉很香,令他懒得与岑威计较。
岑威见唐臻难得胃口好,便没有再放下匕首,特意将每片肉都切的又轻又薄,保证唐臻只要张嘴,就能吃到充满香味,均匀蘸料的烤肉。
偶尔唐臻吃得慢,岑威也不会委屈自己,立刻削下大片的肉条,放入嘴里。只一次,至少能抵得上唐臻张嘴十次。
直到肚子开始有明显的饱腹感,唐臻吃肉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岑威才再次开口,“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施乘风在京都暴毙,所有人都认定,凶手是陈国公世子。
刚好赶上陈国公与三省总督剑拔弩张,哪怕刮起阵干燥的风都有可能掀起火花的时刻。
无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三省总督,还是威名显赫却没有退路的陈国公都没有后退的余地。
继续向前,未必能看见他们想要的画面,但是后退半步,等待他们的肯定是万劫不复。
三省总督既没有后顾之忧,又有沈思水的协助。自从瓦剌南下的消息传开,他就在与陈国公作对的方面,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决心。
陈国公却要同时面对瓦剌和三省总督的试探,随着沈思水的立场逐渐鲜明,李晓朝的态度却越来越暧昧,陈国公终究要低下高昂已久的头。
这些事的源头难以追溯,陡然变得鲜明的节点却如同白纸中央的墨点般清晰。
燕翎杀了施乘风。
陈国公世子杀了三省总督的嫡长孙。
唐臻推开岑威还想继续投喂的手,似喃喃自语又像反问,“我想要什么结果?”
借着火光,岑威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看见唐臻眼底的茫然,像是被信任的人带出家中的稚童,蓦然回首,陌生的景象里再也没有熟悉的面孔。又像站在悬崖边,一只脚已经踏在空中的人,冷静的寻找能够抓住的东西却满眼虚无。
某个瞬间门,他清晰的感受到指尖在颤抖,迫切的想要抱住什么,然而体现在具体的动作,岑威却主动与唐臻拉开距离。
“燕翎和施乘风的事,我代表龙虎军领情,无论你想要什么,有什么要求,我都会郑重的考虑。”
这是岑威能给唐臻最重的承诺。
唐臻想要太子的尊严,他可以帮太子依次铲除所有曾欺辱过东宫的人。
唐臻想要自由,他也能帮唐臻假死脱身,去无拘无束的地方,过从此不被打扰的生活。
唐臻想要昌泰帝,只要说出口,他会在回到京都之后与燕鸿的博弈中让利,尽早促成昌泰帝返回京都。
......
然而他们心知肚明,这份承诺有多轻薄。
如果唐臻想要的东西与龙虎军的利益相驳,这份突如其来的承诺会立刻如流水般消失,留不下任何痕迹。
毕竟岑威不仅是少将军,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影响数万个家庭,几十万人的未来和生死。
正当岑威以为唐臻不会应下这句话,又要满脸无趣的移开视线,忽然听见几不可闻的声音。
“为什么?”
岑威脸侧若隐若现的酒窝吗,在火光的映照下稍显模糊,所说的话却清晰的传入唐臻耳中。
“这是你应得的东西。”
无论唐臻是出于什么目的算计了燕翎和施乘风,得到好处的人都是龙虎军。除此之外,唐臻提出的边境贸易、羊绒布、纺织机......所有东西都让龙虎军得到实际的好处,所以龙虎军庇护唐臻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份承诺与昨日发生的意外没有任何牵连,甚至无关于太子和少将军,只是有个名为唐臻的人,做出的事改变了很多人,因果循环,这些人又为唐臻的生活带去改变
命运对唐臻有诸多不公,岑威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竭尽全力的为唐臻争取应得的东西。
希望唐臻能够早日明白,这种牵绊是他活着的最好证明,哪怕没有昌泰帝,将来也不会再有陈玉、岑威......没有任何人记得唐臻,不知名的京都郎君也会永远存在于有羊绒布和纺织机的地方。
唐臻安静的陷入沉默。
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岑威的想法,但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份承诺是岑威的嫖资。
毕竟......没有做到最后。
况且谁嫖谁还不一定,以岑威的聪明,但凡对这件事上点心,专门审问给他下药的村民夫妇,不难发现蛛丝马迹。
所以他为什么能得到这份从天而降的馅饼?
余下的时间门里,岑威沉默的吃完剩下的鹿肉,见唐臻双眼空空的坐着发呆,他再次轻而易举的抱起对方,踩着夜色走向暂住的地方。
“岑威......”唐臻垂下眼帘,目光无意识的追着两人的影子移动,低声道,“如果你是我,你想要什么?”
人是最矛盾的生物。
唐臻对此深以为然。
他不喜欢陈玉总是千方百计的寻找可能会令他感兴趣的事,自以为隐蔽的在他面前反复提起,很吵。
然而此时此刻,他又讨厌寂静,不想再听见犹如催命铃似的金属炸药倒计时。
几乎完全隐匿在阴影里的喉结无声抖动,岑威理智的回答,“很遗憾,我不是你。”
如果他是唐臻,起码不会对唐臻的厌世、自我封闭的倾向束手无策。
“好吧,你是岑威。”唐臻点头,“那么龙虎少将军,你想要什么结果?”
岑威的眼睛在黑夜中明亮如星辰,毫不犹豫的道,“我希望岑家村的村民、龙虎军的将士、戍卫长城的北疆军......流离失所的难民都能活着。”
希望甜甜能无忧无虑,真正快乐的活着。
唐臻早就料到,他这种人,不会理解岑威的想法。
因此发现他果然无法理解也没有失望,只是趴在床榻间门,难得好奇的问与他近在咫尺的人,“身处战场,你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会”岑威闭上眼睛,抬手搭在唐臻的肩上,屋内没点蜡,即使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也要防备唐臻忽然陷入迷茫。
唐臻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眉间门的褶皱渐深。
总是做违背心愿的事,无疑是对自己的折磨,这可不是聪明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