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83)
他下手的目标是贵州当地的望族......没办法,贵州混乱多年,竟然连个像样的卫所都没有,岑威和梁安在各地出入,皆视城门为无物。
即使施乘德只想做个样子,应付三省总督,他也不能虚空索敌。
唐臻以手抚额,面露叹息,“蠢货。”
红莲镇的幕后之人涉及三方,分别是薛寄的狗腿子、贵州巡抚和当地望族。期间薛寄的狗腿子和贵州巡抚,不约而同的将稳住当地望族作为首要目的,红莲镇在他们眼中是凭借为当地望族提供的方便和利益存在,其次才是他们能从红莲镇获得的利益。
施乘德以最少的人和最虚的底气,直接挑战贵州最硬的骨头,真是......不愧是施承善的族兄。唐臻忽然好奇,据说年岁已高,近年频出昏招的三省总督是什么样的人,不仅养出如此后辈,竟然还敢对其委以重任。
岑威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听见唐臻对施乘德的评价,低声道,“我离开贵州时,施兄身边只剩两千骑兵。梁家世伯曾表示愿意收留施乘德,但是他拒绝了梁世伯的好意。”
唐臻仔细打量岑威,意有所指的道,“你有没有想过收留施乘德?”
至少是三省总督亲自选的心腹,哪怕只是为了面子,三省总督也不能对施乘德不闻不问,少不得付出些代价将施乘德接回东南三省。
“容易坏事,得不偿失。”岑威摇头,面露嫌弃,解释施乘德身边的九千骑兵是如何变成两千。
施乘德终究不至于像施承善那么无可救药。
遭遇当地望族的疯狂反击,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他至少知道,什么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咬牙顶住当地望族的反抗,立刻选择以暴制暴,不惜血流成河,更不在乎血河是由望族的血组成,还是由东南三省的骑兵拼凑,他只要功劳和战绩。
龙虎军悄无声息的进入贵州,又带着大量人口悄无声息的离开,西南水师同样没打算在贵州久留。
双方按照事先的约定,齐心协力,在贵州找到数条能够连接陕西和两广的官道,派重兵把守。
最后竟然只有施乘德进退两难,不得不留在贵州。只要岑壮虎、沈思水和两广总兵不松口,他就只能留在贵州......
“贵州,很贫瘠吗?”
唐臻主动问道。
明明是可以吃进嘴里的肉,龙虎军和西南水师竟然愿意再吐出去。
岑威立刻理解唐臻真正想问的话,答道,“龙虎军和西南水师只取两分,其余人只能退出。”
唐臻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这次出兵贵州,沈思水没赶上,四川巡抚和僰人首领没参与,京都的人都是纯混子,凑个热闹而已。
龙虎军和西南水师出力最多,理应拿大头。
如果大头仅有两分,其余人又有什么脸面争取更多?
自然也不存在施乘德破釜沉舟抓住的战绩,能入三省总督和沈思水的眼,导致他们快速达成共识,通过湖广进入贵州,争夺贵州利益的事发生。
“这算你身为将军的善心吗?”唐臻又问,黑白分明的双眼清澈见底,皆是疑惑。
他忽然很想知道,昌泰帝身为帝王的善心与岑威身为将军的善心,有何不同,又有何相似之处。
岑威沉思许多,先摇头,又点头,无奈的摊开手,“殿下似乎对臣有误解。”
“臣并非大公无私之人,那是个充满仇恨的地方,我不愿意在贵州投入精力,化解那里的仇恨,离开时又切断了别人去那儿的路。”
唐臻顺着岑威的思路想,竟然没觉得有问题。
没了贵州巡抚和当地望族,层层剥削的蛀虫不复存在,当地百姓未必不能过好平凡的日子。
上一个被多方势力争夺、接连剥削的地方,名叫岑家村。
岑威只是没给当地百姓安排最好的选择而已,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更偏向生他、养他的河南。陕西仅次于河南,同样排在贵州前面。
昌泰帝也是这样,只能守着底线,力求百姓至少不会怎样。可惜在昌泰帝心中,太子不是岑威的岑家村。
这么看,岑威更像昌泰帝儿子,他肯定不用任何解释,就能理解昌泰帝的执着和情怀。
唐臻垂下眼帘,饮尽杯盏中的温水,颇有烈酒拂面的意味。
岑威感受到唐臻忽然冷淡......甚至有些厌烦的情绪,探究的看向对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已经困扰他许久的疑问。
“殿下有心事?”
第109章 一合一
唐臻久久未曾出声,沉默的盯着床边悬挂的香囊。
程守忠以为他喜欢昌泰帝的旧物......其实也没错。每次传出他身体不适的消息,程守忠都会送来些昌泰帝曾经用过的物件。
虽然被称作旧物,但绝不会有磨损的痕迹。
除去昌泰帝最心爱或有非凡意义的物件,只有来历稀奇,仅用过几次,连昌泰帝身边的人都会觉得弃之可惜的东西,才会再送到唐臻的面前。
比如床边悬挂的香囊,据说曾是烈宗的第一位太子,成宗的嫡长兄用过的旧物。以当年江南所制最好的孔雀缎所制,点缀数枚宝石和西域进贡的夜明珠,原本是烈宗的皇后送给儿子的生辰礼。
哥哥舍不得用的香囊,传到弟弟手中,依旧因为主人过于珍惜,难见天日。等到当时还是普通皇孙的昌泰帝有幸被选中,进宫陪伴成宗,这枚香囊再次换了个主人,还是难改不见天日的宿命。
唐臻却不一样。
他也喜欢这枚香囊,亲自将其挂在床边,日日夜夜,只要抬头就能立刻看见。
从前每次见到香囊,唐臻都会想到昌泰帝,如今......
他平静的转过头,看向陈玉,“香囊,赏你了。”
“殿下?”陈玉大惊失色,他不仅知道香囊的来历,更是亲眼见到太子对这枚香囊的喜爱。
“你不喜欢?”唐臻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
陈玉面露犹豫,眼角余光却放在岑威的身上。
殿下是因为昌泰帝才会格外喜爱这枚香囊,如今突如其来的厌弃,自然也是因为陛下。
岑威还在,他连劝说的话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说起。
然而唐臻没给陈玉任何犹豫的机会,他的目光只在陈玉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看向岑威,“孤没有心事,香囊赏给你。”
有所犹豫,牵肠挂肚,才叫心事。
没等岑威开口,陈玉立刻抬手抓住香囊,迫不及待的道,“我喜欢!殿下!我喜欢这个香囊,赏给我!”
岑威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着陈玉小心翼翼的觑着太子的脸色,眼疾手快的将香囊放入胸前的位置,妥帖收好。
他知道太子和陈玉话中有话,所言绝非仅是香囊。
难道太子殿下的沉郁与香囊有关?
可惜此后用膳,无论是面无表情却怡然自在的太子,还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陈玉都守口如瓶,没透露任何有关于太子的事。
岑威见状,明知道他们不想说,更不好明目张胆的问。他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说在贵州的见闻,起码能令太子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褪去些。
因为突然出现在宫中的岑威,吸引唐臻大部分的心神,福宁宫后殿的氛围几乎与平日没有差别。
陈玉见太子的模样还算正常,捏着香囊犹豫许久,终究没有提起昌泰帝。只是找了个借口在东宫留宿。离开福宁宫之前,他特意在寝殿的角落多点了几根蜡烛。
事实证明,陈玉的担忧没错,可惜也没用。
心中有所惦记,他睡得极不踏实,翻来覆去,睁眼数次,依旧是深更半夜。
依稀听见门外有走动的声音,陈玉立刻睁开没有任何睡意的眼睛,翻身而起,掀开床帘,直勾勾的盯着房门的位置,做出侧耳聆听的动作,不知不觉间眉头紧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今夜怎么......这么黑?
陈玉等待许久,没再听见任何异样的声音,只能承认,他是因为过于担忧,心神恍惚,错将风声听成脚步声。
他原地坐了会,依旧连距离床边只有几步之遥的矮桌都看不清,心中的烦躁终于达到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