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71)
段忌尘默不吭声地走在他身后,离他不远不近的。
他俩之前那个掏心窝的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之后邵凡安就一直没找到能和段忌尘独处的机会,这会儿便转头多看了他几眼。
段忌尘走得很慢,故意落后了他好几步,还梗着脖子不肯看他。邵凡安见他如此,也没说什么别的,扭回头来继续赶路了。
两人一路无话,默默走到石道的最后一段儿。脚底下的石阶突然高出来一截,邵凡安自己跨上去了,下意识回手拿火折子给段忌尘照路。结果他举着折子一掠过去,火光划出道光影儿来,一下子照亮了段忌尘的脸。
段忌尘正直愣愣地看着他,神情涣散,似是有点走神儿。
邵凡安这猛一回头,俩人的视线便不期然间撞到了一起,段忌尘怔了一瞬,下一刻立马转开眼睛,暗自咬咬嘴唇。
邵凡安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多少有些无奈,也说不出啥了,只是转身出了洞,和守在外头的沈青阳打了声招呼。重华的弟子们依着玄清前辈的嘱咐留下守阵,邵凡安便和等在一边的贺白珏一道儿回了竹楼。
回去的路上,贺白珏还有些担忧地和他搭了话:“邵大哥,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吗?”
邵凡安身体没啥别的毛病,就是自从沈青阳给他看诊时,他小腹刺痛了一回,打那时候起,他就总觉着有虫子养在自己肚子里。但沈青阳说过,这虫蛊之术,实际上还是法术的一种,并没有真的活物在他体内钻来钻去。他总觉得有不适感,应该只是心里头别扭,这两天就没休息好。
两人一路客客套套、有问有答的进了竹楼大门。
楼里就剩丁小语一个人了,这时他便赶忙迎了上来:“恩公,贺少爷,事情进行的还顺利吗?”
“小语,不必太过担心。”贺白珏温声安抚道:“等玄清前辈处理完手上的要紧事,就会帮你看病。”
他俩聚在这里说话,邵凡安便抬脚上了西二楼。就因为段忌尘的关系,他始终觉得和贺白珏相处起来会有些许的不自在。
他进了自己房门,这会儿也没心思做别的,干脆一扥裤腿坐到桌旁,把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未解的谜团都捋上一捋。
首先,是不知以什么目的在行动的鸟面人。他把桌子上的茶杯放到中央来,代表鸟面人。鸟面人的身份成谜,但有一些细微的证据,指向他们的背后兴许是隶属正派的三合派。还有那位早已离世的苏道长,他又把茶托挪过来,代表那座古墓。苏道长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从玄清前辈的行动来看,前辈多半是在怀疑苏道长死亡的真实性。还有当初被施以禁术的那几位年轻的男子,他摸了摸兜,掏出几根火折子来,暂且代表那几个受害者。那些人被鸟面人抓走,并在他们身上施了镇魂术,镇的什么魂不清楚,但每个人被施术的人身上都留了疤,还得了失心疯。最后,他又摘下腰上的腰牌来,正面朝上放在桌子上,这就当做镇魂符。这镇魂符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关于镇魂符,他其实以前就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很细节的地方不太对劲,但他一直想不起来。
他随手把腰牌翻来覆去的扒拉了两下,眼神刚开始还是放空的,紧接着他明显愣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坐直了。
他把腰牌翻过去,倒扣在桌面上,盯着看了好几眼,登时想明白了!
当时他们发现那几个疯了的人身上都有伤疤,沈青阳还把伤疤给画下来了,但最初他们并没能立刻认出这是什么图案。
后来还是他把沈青阳画下来的图案翻了个面,从背面透着光看过去,段忌尘这才看出来那是镇魂符的符面。
也就是说,人身体上的伤疤,实际上和镇魂符是反着的。
伤疤绝不会反,那只能说明,当初贴符施咒时,要么符纸就是反着贴的,要么干脆就是反着画的符。
不管是何种情况,反过来的镇魂符,这能推断出什么来?
离……离魂?
邵凡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抱着脑袋想了又想,忽地激灵了一下,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关键他想起一件事来。
就前几天,他和丁小语都在伙房做饭,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丁小语“睡着”了。
这是事后丁小语自己说的,说“太累所以睡着了”。但他那时的那个反应,身体软塌塌的,一点劲儿都没有,真的不太像睡着了。
而且邵凡安那会儿还注意到了,丁小语的胸口还有个伤疤。
他一开始以为那个疤是丁小语以前受伤留下的,但换个思路想,会不会恰好说明,丁小语也曾经接受过那个施咒的仪式……
难道丁小语中了离魂咒,他壳子里究竟住的并不是真正的丁小语?!
丁小语接受过完整的仪式,所以在胸口留下了疤,但他对所有人隐瞒了此事,他说自己失忆了,无处可去,所以便顺理成章的一路跟着队伍来了南疆。
邵凡安一下子站起身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但按着这个逻辑走,好些零碎的细节便都串成一串了。
重点是,他和段忌尘当时在村子里遇袭时,鸟面人居然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布出传送阵来。要知道那周围可都是重华派的弟子,谁能悄无声息的在村子里布出那么复杂的阵法?
除非……
除非他们队伍里有暗鬼。
如此一来,丁小语真正的身份便更加可疑了。邵凡安起了疑心,立刻起身,拿起腰牌,想召出传音的狼影,将此事尽快告诉段忌尘。
他口诀都念到一半了,稍一犹豫,想起鸟面人之前的目标似乎就是段忌尘,便又临时改了主意,摸了张黄符出来,欻欻撕出个纸做的鸟来,掏笔写了两个大字“速回”,然后就撑开竹窗,将纸飞鸟放了出去。
他撕纸时撕得急,鸟翅膀一大一小的,飞起来也一高一低。
这个纸飞鸟能找到他师父江五,距离越短飞得越快,反之亦然。从竹楼到湿林可不算近,他在屋里兜了两圈,心中正掐算着江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到这个信儿呢,门外忽地响起两声敲门声。
他转过头,丁小语端着茶壶推门进来,进门甜甜一笑:“恩公,你喝茶。”
说实话,刚刚也只是推测,邵凡安根本无法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敌人藏匿在这边的一枚暗棋,一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是不可打草惊蛇,他便装作寻常的模样答了话:“多谢。”
丁小语进屋给他茶杯里倒了茶,他和对方聊了几句闲话,丁小语将茶杯往他手里推了推,说:“趁热。”然后看着他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恩公,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邵凡安接过茶,在嘴边吹了吹,但心中存了戒备,没有入口,此时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丁小语歪了歪头:“不然怎么这么急着要传消息呢?”
说话间,他举起左手来,摊开手掌。
手心里,静静躺着那只已成碎片的纸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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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超长的一章呜呜
第七十五章
哪怕早有准备,邵凡安的心脏还是猛地紧缩了一下。
情况紧急,他没工夫多想,迅速展开攻势,想抢个先手,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试试看能不能一招制敌。
邵凡安拉开架势,横出一掌,直击丁小语面门。
丁小语不见慌乱,后撤半步,轻巧闪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而后将垂着的那只手臂微微一抬。
就抬手那一下子,丁小语的衣袖倏地蓬起,仿佛有风在里面鼓动着,一整截儿袖子鼓鼓涨涨。方才被他捧在手心的那些碎符纸片,刹那之间被扬了满屋,还未落下,又尽数朝着邵凡安的方向涌来。
邵凡安反应极快,立刻矮身避开,在地上利落滚了一圈,擦着竹帘,直接一跟头翻出了房门。
暂时脱身的一瞬间,他立刻大吼出声:“贺白珏!跑!!”
大堂里空空荡荡,贺白珏在哪儿他并未瞧见,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赶紧带人跑路——方才他和丁小语过上一招,对方竟能打出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