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39)
那男孩儿瑟缩着往后躲了躲,段忌尘从兜里摸出碎银子来,不耐烦地道:“你好好答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孩儿往后又退了退,但没撒腿儿跑开。邵凡安只得无奈的上前一步,把话头接了过来,语气温和地道:“小弟弟,你别怕,我们是来村子里治病的,不是坏人。”接着反手一抬掌,手心里变出颗小糖球来,“你知道这附近有谁的家里人患了疯病的吗?劳烦你帮我们指个路,好不好?”
糖球明显比银子更好用,小孩儿嘴里含着糖,蹦蹦哒哒的在前面带着路。
段忌尘看了邵凡安一眼,邵凡安卷了卷嘴角:“哄小孩儿,糖最好使。”段忌尘皱皱眉没言语,邵凡安在心里又补了一句——拿糖哄多大的“小孩儿”都好使,百试百灵。
村子不大,小男孩带他们去的地方也离得不远,没一会儿便走到了,是一处略显偏僻的小独院。
院门口坐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抱着腿,目光很是呆滞,嘴里还喃喃自语的。
邵凡安蹲在他面前试着和他说话,他完全不理,只是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单字,根本没法沟通。段忌尘进院子看了一圈,不消片刻就出来了,对邵凡安说:“屋里没有别的人。”
没别的家里人,本人又没法对话,邵凡安顿时有些发愁,他仔细看了看疯男人,疯男人下巴埋在膝盖上,一个劲儿的把头往腿里埋。他看着男人的后脑勺,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儿。
这疯男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发髻歪在脑袋后面,脖颈上散着许多零碎的散发。
邵凡安自己头发也不算长,可专门打理出来的短发梳不出来这样的鬏,这男人脑袋后面的头发似乎是被人故意剪短了一茬儿。
不细看还真看不出。
邵凡安上前一步,道了句“得罪了”,然后就要上手去摸他脑后。
谁知那疯男人神情忽地一惊,咿呀叫了起来,突然朝邵凡安发起难来。
段忌尘一把擒住男人手腕,将他提了起来,再反手一绞,疯男人立刻被制服住了,呜呜咽咽的挣扎起来。
邵凡安赶忙凑过去,伸手撩开他脑后的头发,发现这人后脑上,靠近颈部的地方,确实有一截头发像是曾经被专门剃掉过,短了一部分。
他上手摸了摸,男人挣扎得愈加厉害,段忌尘手上使劲儿,要将男人往院墙上压。邵凡安拉了他一把,示意他松手。段忌尘一撒手,男人便咿咿呀呀的,蹲下身去缩成了一团。
“不太对劲儿,他脑袋后面像是有疤……摸着有些怪,不像是受伤留下的。”邵凡安搓了搓手指,神色沉了下来,“得再看看其他人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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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剧情,嗷——
第四十三章
男人护着头蹲在地上自言自语,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段忌尘皱了皱眉:“昨天那个疯子也是这样。”
“昨天哪个?”邵凡安抬眼看他一眼,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昨天在凉棚和你起冲突的那个人?脑袋后面也有伤疤?”
段忌尘摇摇头:“有没有疤不知道,但那人也是这样,不肯让别人碰他的头,白珏给他看诊时,伸手想探他脑后的穴位,他忽然就发起疯来,差点掀了桌子,然后就被我出手制住了。”
邵凡安听得微微一挑眉。
段忌尘捕捉到他这个神情变化,脸色跟着一凛:“你什么表情,难不成我会无缘无故对人出手!”
“这话说的……”邵凡安无奈地道,“你哪次不是无缘无故对我出的手。”
“谁让你次次嘴巴都那么讨人嫌。”段忌尘咬咬嘴唇,压低了嗓音,“不过既然你好好认错了,那我……就不同你一般计较。”
邵凡安听得眼睛都快翻后脑勺去了,他无语片刻,心说行吧,你说啥是啥,然后又弯下腰去仔细看了看疯男人的伤疤。
留疤的地方长出了新的发茬儿,便将原本疤痕的形状遮盖住了,实在是看不太清,再加上那男子抗拒得又很厉害,一个劲儿的往墙角缩,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着几个字。
段忌尘那点儿耐心快给耗没了,语气烦躁地道:“他嘀咕的什么?”
“……鸟?”邵凡安尽力分辨了一下,“三……三只鸟?嘶——不知道到底说的什么。”
再听也听不出别的了,两人只得作罢。
临离开前,两个人又跑去相邻的邻居家里打听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只是说这个男子疯了几个月了,之前人还好好的,去临镇黎县做工时发了病,后来就让人家给送回来了,回来就一直是这幅样子。男子家中爹娘都不在了,只靠着邻里街坊和远房亲戚帮衬照顾着。
再往细了问,邻居便也说不出什么了,邵凡安谢过人家,便和段忌尘商量着再去看看其他病患,结果半道儿上恰好遇见了带着师弟查探了一番的沈青阳。
沈青阳面色凝重,见了面也只说了一句:“回去再说。”
几个人折返回了客栈,又和坐诊归来的贺白珏归在了一处。四个人聚在房间里,彼此间一详谈,这才发现,这小村子今年陆续有三人得了失心疯,还都是正值青壮年的年轻男子。邵凡安将伤疤的事情说了说,沈青阳立刻抬起手,在自己后颈处比划了一下,说他见到的另外两人的身上也有这道奇怪的疤,但没在后脑勺上,而是在后脖颈的位置,那里没有头发遮盖着,看上去会更加显眼一点。
“另一个人的伤疤在胸前,靠近领口的地方。”沈青阳回忆道,“他一直在抓挠,我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而且,还有一个令人疑惑的点。”贺白珏轻轻蹙眉,“昨天来看诊的那个病患,我替他把过脉,此人气血通畅,脉象平稳,并无狂躁郁结之处,和寻常患病之人不太一样,不像是得了失心疯。”
不像得了疯病的人却的确是疯了,一疯疯了仨,身上的不同位置还都有诡异的疤。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思。
片刻后,沈青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缓缓展开,“对了,我把它画出来了,你们看看,这与其说是个伤疤……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图案。”
宣纸平铺在桌子上,邵凡安定睛一看,神色微微一动。
沈青阳道:“你看出什么了?”
“呃。”邵凡安支吾了一下,“……没什么。”
沈青阳又道:“但说无妨。”
邵凡安拎起宣纸举在脸前,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看,他觉着这节骨眼儿上说这话不太合时宜,忍了一下,但没忍住:“不是,你这画得也太丑了。”
沈青阳:“……”
邵凡安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沈青阳一直给他一种一副不染一尘、满腹珠玑的感觉,他就总觉得对方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吧,总也是拿得出手的,结果随笔一画,竟如此……写意。
贺白珏忍不住笑出声来:“邵大哥,你这也太心直口快了。”
“对不住。”邵凡安也觉着不好意思了,撂下宣纸,蹭了蹭鼻梁,对沈青阳道,“我粗人一个,说话糙,你别见怪。”
沈青阳回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无碍。”
段忌尘耷拉着脸坐在一边,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伸手把宣纸拿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看了半天。
伤疤这条线索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几人便又换了个方向,再论了一番,结果发现这三人之间还有另外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发病前都曾去过黎县。
这整件事情,越细想,越让人觉出诡异来。事出蹊跷,这村子又在重华的管辖范围之内,重华的弟子遇见了断然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可村里又查不出什么了,刚好他们巡诊的下一个地点就在黎县附近,所以几人便决定了,先启程去下一站,途径黎县时留心查上一查,如果实在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只能将此事报给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