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以后(94)
云成看向他:“你觉得呢?”
祝思慕顶着压力:“斩草要除根,微臣觉得,该杀。”
“啊。”云成轻轻点了点头,“你觉得该杀。”
祝思慕低着头,汗要出来了。
云成起身,把晨光踩在脚下,想了想交代道:“这件事不许传到西北去。”
祝思慕应声:“是!”
云成转过身,望向树梢,顶上伫立着他的雀。
雀还没有走,说明赵宸贺还没有离开。
祝思慕探身,低声问:“那邵辛淳?”
“杀。”云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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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在九月末落下帷幕,銮驾来时稳稳当当,走时不知在急什么,云成一定要赶在二十八号之前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日暮十分全部进宫,季择林正在御书房前等候。
云成一露面他就紧迎上去,跟在他身后上奏这段时间的事:“太子长进不少,昨日还说要去南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您宽心。”
“怎么没去?”云成问。
季择林一哽,然后才说:“太子毕竟年少,长途跋涉……”
说来说去就是几句车轱辘话,云成听着没新意,摆了摆手。
他赶了几天的路,自觉一身风尘,想要先去洗漱。
季择林不放他走,犹豫了一下,提议道:“太子并非亲生,不如将他过继,在宗碟上修改出身,是否更加有利于朝纲稳固。”
云成此刻没心思考虑这些,一反往日安抚常态:“他已经大了,改得了宗碟改不了事实,叫皇叔已经叫惯了,突然改口,恐怕会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云成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儿子看待,但的确是把他当成太子看待。
季择林时常欣慰他这点,但又有些忧愁:“太子虽然已经是太子,若是将来您有了亲生的皇子,那……”
云成没说二十八嫔妃只是摆设,他不会要孩子的话,只是朝他叹气:“以后的事情还说不准,若是现在给他改了爹,还想他不恨我们,那可能吗?”
季择林张张嘴,没说出来话。
“今夜有庆功宴,事情多。”云成着急想走,便又使出老一套说话:“先这么定,有更好的想法,以后再议。”
季择林并不肯轻易叫他走,跟在他后头追着,一声一声喊着皇上。
云成跑得比兔子还快,必然不可能叫他追上。
庆功宴开设在御花园。
京中入夜依旧有雾,但早早的被催散了。这是云成登基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宴请百官,借着秋收和西北捷报的双喜。
云成整理妥当坐在桌后,被六部几位老臣围着,就本次晚宴做简短的商议。
季择林道:“当年太上皇登基也在此宴请百官,彼时国富兵强,其乐融融,如今百业渐兴,臣眼看着又复当年盛景。”
他用袖子摸了摸眼睛:“天佑我朝子民。”
短短几句话叫他把氛围都说凉了,几个老臣甚至含泪哽咽。
今次秋收的数量已经上报,久空的国库总算充盈起来,给朝廷赢得喘息之机。季择林红着眼:“若是西北再能归顺,那臣等死而无憾了。”
云成安抚般笑了笑:“高祖皇帝后期重文轻武,放养西北与各藩地,造成如今难以收回的局面。”
臣子们都望着他,云成正色道:“西北问题我考虑多日,认为朝廷要设军机处。执掌军国大政,以赞机务。”
场面沉默许久,御史台有人道:“设立军机处的初心是好的,只是职务若凌驾于御史台之上,是否不利于长远发展啊?”
云成:“那不如拆分御史台,重启台谏。监官监察各级官吏,谏官规劝君主过失。这样分得更清楚一些。”
御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宋礼明率先道:“臣附议,皇上英明。”
由他开口,便有其他人开始跟着附和,甚至就连御史台本身也觉得这策略非常好。
赵宸贺在黄昏时抵京,提前半个时辰进宫,想赶在庆功宴前跟云成见个面。
他远远站着,听云成跟他的臣子们说:“军机处长官由宸贺任职。”
季择林有点焦急,但是云成很稳当,把他冲上头的激动压了下来:“廷尉身上的权柄已经足够重,不宜再继续加码啊。”
云成坐着不动:“他重都是他应得的,敢问诸位可还有其他人能在短时间收拢西北人心吗?”
他虽然偶有笑容,但是侧脸仍十分冷峻,沉默不语的时候尤其明显,叫人不敢揣度。
他与当初截然不同了。
赵宸贺看着他的变化,能摸清每一寸他生长起来的骨骼。
云成如有所感,在重重阻隔中抬头望了过来。
赵宸贺在他视线中走近了些,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大概他之前太过狂横,以至于在场人员无一人敢出声调侃,全都紧紧闭上了嘴。
云成从人群中看向他,嘴角克制不住上挑了一下:“宸贺回来了。”
赵宸贺堪堪忍住没有上前去抱他,也跟着笑了一下:“是,来给皇上道喜。”
他们隔着许多人,但并不能阻挡望向彼此的视线。
云成说:“朕需要宸贺。”
他不再提西北,也没有说需要军机处,他坦言只需要赵宸贺。
赵宸贺眉梢和缓之色尽显。他生的高大,晨曦下的影子盘踞御书房的半壁江山。
云成没忍住,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官员们哪见过他这种和颜悦色的时候,很快被宋礼明用咳声打断了打量的视线。
“诸位大人,”宋礼明说,“晚宴就要开始了,咱们先过去吧?”
官员们如梦初醒,相继告退。
季择林要说什么,视线在两人之间盘旋一圈,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退了下去。
御书房的宽门紧闭,云成挥退了所有人。很快,这里成了绝佳的幽地,仅剩他们两人呼吸此消彼长。
赵宸贺肩宽腿长,几步到了桌前,隔了桌俯下身吻他。影子攀到了云成身上,把纹绣精致的龙袍压暗了一层。
“这职位满意吗?”云成问。
赵宸贺嘴角勾笑,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不安好心、予生予死的廷尉。
他离得太近了,云成往后靠着椅背才能跟他拉开安全距离:“说二十八就二十八,真准时。”
赵宸贺挑了挑眉:“嗯,说到做到。”
熟悉的皂荚香味传来,云成鼻尖动了动:“洗澡了?”
赵宸贺继续逼近他,鼻尖几乎挨到他的耳朵:“你也洗了,好香。”
他继续往下嗅,鼻尖碰到了云成的脖子,紧接着就被打断了。
云成伸手抵着他,阻止他继续:“时间不够吧。”
“想什么?”赵宸贺轻笑一声,“臣想请示一下,等下晚宴上少不得要喝酒,夜深霜重不便行走,臣想留宿皇宫,皇上能不能赊半张榻给我?”
“好说。”云成心底痒起来,声音也低了,“用什么赊?”
赵宸贺解下佩刀放在桌子上,推到他那边:“给你打得刀。”
这刀身是赵宸贺一下一下锤出来的,刀柄很长,刀身窄,尖部收的缓,占了整个刀身的三分之一。
云成手里摸着刀,重新去看赵宸贺。
“试试看吗?”赵宸贺声音刚落,云成已经抽刀出鞘,动作干脆而迅猛。
之前没有受过重伤的云成不好说,但是一年没有拿过刀的云成明显手生,赵宸贺能避开,但他没有,他脖子上顶着那刀剑,眼神满怀深意:“好用吗?”
云成微微仰头就能够到他唇角,热气被他呵的到处都是:“送我了吗?”
赵宸贺不在乎刀锋在哪,眼神专住地盯着他:“送你。”
他把刀送给云成,就像把自己拱手送人。
他是他的刀。
《宵禁以后》正文完/季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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