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魂(无限)(180)
不是神话,不是童谣,残忍得干净利落。
林泓被困在这个梦里,怎么也醒不来。
刀剑闪着寒光,他绷紧了神经一刻不停,脑子嗡嗡,眼前一片昏花,他觉得很混乱、很累,但他必须继续,稍有闪失,刀剑就会落在他身上。
倒下的躯体一具又一具,但他不能后退,身后是数千万子民的国邦。
敌人是青面獠牙的猛兽,而你要比他们更猛、更凶狠。
用利爪撕裂皮肉,用尖牙咬碎甲胄,用嘶吼震慑侵略者。
以命相博,用鲜血划分领土。
一把长刀砍了下来!
林泓猛然惊醒。
醒来不是在自己软和的床上,而是在一片荒林。
不是清晨而是日薄西山。
晚霞的光束透过密林,一片朦胧,如真似幻。
没有鸟鸣,没有风声,昏昏欲沉。
显而易见,他又进了鬼方。
这个鬼方该是春天,他倒在床上没穿大氅,现在的衣服厚度刚刚好。
万古川……
林泓揉了揉眼角,从地上站起来。
他要去找万古川。
他在密林里走了许久也不见人烟,此地寂静偏僻,踩碎树枝的声音在林间格外得响。
明明是生机盎然的孟春,林泓却感到一阵阵寒意,莫名觉得萧索阴森……
“万古川!”林泓试着叫了一声,却被自己莫名放大的声音激得背脊发凉。
林泓硬是一个人走到太阳落山才遇到了一个村落,还有——
一个穿着黑色战甲的身影正杵着长剑站在村落前。
林泓的心跳猛然加快。
他一点点走近。
那是万古川。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虽然还戴着头盔,但他认出来了。
借了身高的绝对优势,宽肩窄腰,一身黑色的甲胄让万古川更显威严。
他杵着长剑站在村落前,比任何一尊武神像都更加威震四方。
群盗莫来,群鬼莫扰。
万古川应该是想站在醒目的地方等自己。
他一动不动。
林泓觉得他站在那里已经睡着了。
林泓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本来也没生气了,但见到他,火气又上头了。
那句“没有牵挂”犹在耳畔。
“万古川。”林泓叫他。
那尊威严的神像动了,回头看向他。
头盔护住的脸依旧俊朗无俦,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在看向他的那一刻,漆黑的眉眼舒展了几分。
“林泓。”
林泓心头一抽。
万古川把剑别到腰后,脚步虚晃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取下他的头盔。
林泓:操,用美人计也不能降火气!
“草民参见大将军。”林泓别扭起来了,既然“没有牵挂”,那这礼节就自然要到位。
作揖却见万古川的头盔落到了地上。
?这么震惊吗?
又见他脚步不稳地退了几步。
林泓抬眸看向他。
万古川歪歪斜斜撞到了树干上,树叶“哗哗”响,他脸色苍白,紧缩俊眉,似乎在竭力忍受着什么。
“万古川?”林泓心头一紧,皱起眉头。
苦……苦肉计也不行……
“没事……”然而万古川话音刚落,人就倒了下去!
“万古川!”
林泓跪到地上赶紧扶住他,竟摸了一手的血,他整个人都懵了。
近看才见万古川一身甲胄上全是划痕,布料上粘满已经干了的血迹,血腥味呛得林泓眼泪都出来了。
林泓手抖得厉害,心脏狂驰,头昏脑胀全是梦里的场景。
“万古川?醒醒,别睡。”
“万古川!”
第113章 疗战时伤言战时乱
万古川的梦里一片混乱,喊声震耳,旌旗浸满鲜血却依旧在风雪里翻腾。
泥土里混着内脏和血,受惊的战马肚破肠流还是嘶鸣着从他身侧奔腾而去,踩过地上战士的寒骨。
人来人往,死了的、活着的都从万古川的面前闪过。
寒风同刀剑一样凛冽,将士的手和剑柄被血冻在了一起,刀剑相撞,力道直接撕裂手心的皮肉。
拉弓弦的手指冻成弯曲的弧度,眼睛却依旧锁定着目标,伺机而动。
铁甲磨破皮肤,巨仞劈开甲胄,血顺着甲片的缝隙蜿蜒了满身,在风雪里冻得发硬,动作稍有迟疑,便被夹攻的敌人一刀劈在脖侧,鲜血喷涌。
万古川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他数不清手头抡动的画戟撞倒了多少人、劈碎了几多头骨。
他所到之处,惨叫刺耳,无人生还。
他像是战场的漩涡。
手臂发麻,头昏脑涨,伤口粘合又撕裂。
他不能睡,不能退,他的战士们都在望着他,好像只要他不倒,这一战就必胜。
他睡得并不安稳,朦胧间,抓住了探向他额头的手。又一只手伸来握住他的手,比那冰冷沉重的画戟温暖柔软,额头传来微凉的触感。
“好好休息。”青年人清朗的声音在蛊惑他。
万古川脑海里的嘶吼和鲜血都远去了……
*
林泓坐在万古川身旁。昏黄的烛光在又小又破的屋子里摇曳。
他手里拿着万古川的胸甲,上面布满深深浅浅的划痕。
他难以想象,那得有多少人围着万古川,用长刀架住他,在他乏力的间隙,趁乱砍进铁甲缝隙,皮开肉绽。
林泓侧目看向躺在身侧的人。
好得很,苦肉计强得很。他现在心疼得要死,哪里还气得起来。
他把铁甲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在万古川身侧躺下,动作很轻,唯恐惊动了他。
*
“醒了就喝药。”林泓道。
万古川盯着天花板的目光看向了他。
林泓身边还站在一个瘦小面善的老妪,满脸皱纹,表情很担忧,“把这药喝了吧孩子,哎呀,昨晚上你烧得不轻呢,多亏了这药,再喝点哈。”
万古川醒来都是第二天下午了。
昨日林泓连背带拖地把万古川带进了村子里,来了不少村民焦急问候,里面要数刘嬷嬷最为热心,二话不说就让林泓把万古川带到她家里去。
还帮着林泓给万古川上药、熬药,准备热食。
“嬷嬷您别担心,这里交给我,我来就好。”林泓对刘嬷嬷温和道。
“诶诶!那我去看看粥煮好了没。”刘嬷嬷拍了拍林泓,就出去了。
万古川慢吞吞坐了起来。被子滑落。他的衣服粘满了血迹被刘嬷嬷拿去洗了,只能裸着上半身, 肩膀敷了伤药,包着纱布。
万古川穿着衣服看起来修长劲瘦的,脱了衣服却精壮结实,肌肉线条流畅直到腰际,一动一抬手都牵连着肌肉的运动,张力十足,充满力量。
昨夜给他换药的时候,林泓已经上下其手过了,他现在一点都不谗……才怪。
林泓移开目光,专注到自己手里的药碗里,用汤匙搅着,热气腾腾。
万古川伸手接过药碗,碰到了林泓的指尖。
林泓垂下手,大拇指抹过指尖,在他身旁坐下,“你那边什么情况?”
“战场上。”万古川看了一眼药碗,也不用汤匙直接对碗吹。
林泓盯着他喝药时滚动的喉结,直到他喝完才问道:“怎么伤了?”
万古川把空药碗放在桌上,“没留神。”
“……”就不能多说点吗……
林泓伸手抓起了一旁的衣服扔给他。
这衣服也是黑的,但不是万古川穿来的那件,料子相对更粗糙。万古川穿来大小还行就是短了点。
等他把衣服穿好,刘嬷嬷正好端了盘子进来,看着万古川笑得温和,“衣服是我儿子的,凑合凑合吧。”
“嬷嬷,怎么不见您儿子?”林泓帮着她把盘子里的三碗清粥端出来放在桌上。他也清醒着待了一天了,确实不见有别人,刘嬷嬷的屋子不大,却有两间房,这一间给他们住了,原来的主人该是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