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107)
修竹要推着他,便只能将糖人递给萧琼安,边走边说:“小时候,我有个朋友,最喜欢的就是糖人。”
不知是不是看到糖人想起了过去,他说:“我记得,他母亲不让他多食,他就悄悄对那做糖人的师父说,‘将糖浆做成饴糖,用油纸包着。’他就用这个办法将糖悄悄带道学堂给我们。”
“饴糖一遇到热便会融化,他此举必会招来其他学子笑话。”萧琼安记得自己年少时干过的蠢事,说:“你这位朋友不太聪明啊。”
“不过是因为喜欢一样东西,想拥有导致贪心太过而忘了常识罢了你要。”修竹说:“他其实十分聪明......若还在世,也不比你差。”
萧琼安一怔。
高叔稚被称为常胜将军除了他练就的一身武艺,更是因为他自幼熟读兵书,熟悉敌军的优劣,从而分析出破敌之策,乔偃十三岁便跟随高叔稚行军打仗,耳濡目染之下,也能识得几个大字,他出生贫寒但十分好学,后来与乔衡母亲相识,都道近朱者赤,乔偃能通读兵书,少不了她的功劳,而乔衡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勇武还继承了母亲的才识,比起温润如玉的谢锦,乔衡更多几分洒脱。
只是少时温润的公子变成了执剑的暗卫,而本该在战场驰骋的少年郎只能坐在这一方木椅上黯然神伤。
萧琼安呼了一口寒气,平静的说:“确实聪明。”
他们行至东大街的时候飘了点雪,霓裳阁的新人正在试曲,曲调婉转柔和,引得不少人驻足,萧琼安闻声也诧异的侧过头,修竹说:“你要进去?”
萧琼安摇了摇头道:“这曲子明日才正式登场,去千灯会罢。”
上元节猜灯谜点千盏灯,这是前朝就留下的传统,圣祖打下江山,摒除了许多前朝的礼制和传统,但千灯会却被流了下来。
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一阵沸腾。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不吝投点儿海星呀!
第90章 灯会
坊市一开,又逢千灯会,街上的人摩肩接踵。
修竹他心里装着事,平素对繁华一词没有这么深的感悟,今天托萧琼安的福,这场面再一次将他带回到童年,十多年过去了,除了换了一批人,似乎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他还记得两鬓霜白的老妇人做的糕点会在何时出炉,甚至连母亲最爱的那家胭脂铺子卖得好的香是哪一种都如春潮倒灌一般一点一点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
可麦糕点的老妇人已经将手艺传给了她的女儿,年轻的夫妇两人忙着招呼来往食客,而从前的胭脂铺子里也换成了丝帛织锦,进进出出的名门贵女络绎不绝。
修竹推着萧琼安,沿途的每一处似乎都能勾起他对过去的回忆,只是此刻他已经失去了追忆往昔的闲心,对这个承载着他最快乐也最痛苦的地方他居然可以平静的任凭它们一一从脑子里闪过。
忽然,拥挤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响彻半城的乐声,来往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可谁也没听出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那一个个顶着好奇四处乱转的脑袋想某种受控制的器械。
修竹一愣,立刻警觉起来,他推着木轮车,手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引起来萧琼安的注意。
“是千灯会的弦声”萧琼安说,“不要紧张,没事的。”
上元节是个热闹的日子,其中最受人瞩目的便是这闻名遐迩的千灯会,除了奏曲相迎,千灯会还有一个规矩,灯会的灯谜千千万,但只要有人猜出了特定的灯谜,除了会获得相迎灯谜的花灯,还会有专人拨弦以示恭贺,一声弦响,大半个城都能听到它的余音。
而弦音也很有讲究,有长短之分,长弦则表示谜面更难,越短则越简单,百姓们都管这个叫做“弦声辨才”。方才那一声长音能引起人群驻足好奇必定不是寻常的灯谜。
而装着灯谜的花灯也有讲究,一般次等的花灯是出自民间手艺人之手,而上等的花灯都是由宫中名匠作打造的,那些花灯每一盏都是独一无二的,每年千灯会都有一盏灯王,造价千金,是出自名匠之手。
今年的是一盏走马灯,若在灯内点上蜡烛,便能令轮轴转动,轮轴上有剪纸,烛光将剪纸的影投射在屏上,图象便不断走动。
有关千灯会的走马灯,在谒都还有个传说。
相传,圣德年间有位探花郎曾为博娘子一笑,在千灯会上得过一盏宫制走马灯,据说当时谒都一位富商喜欢的紧,可惜就是猜不出灯谜,得知此事后富商便提出以千金换灯,那探花郎却摇头说娘子一笑,万金难求。
那位探花郎和他夫人的情比金坚的故事后来在谒都广为美谈,此后每年上元节,谒都的才子们便会来千灯会一展才华,走马灯也成了才子佳人们互表情意无价之宝。
这故事修竹从小听到大,谢府里的老管家无事就将谢老爷和夫人这段往事拿出来回味一翻,如今再听萧琼安说,只觉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可心里的波澜却已经平息了,父亲出事后母亲也随他而去了,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团聚。
只是这“弦声辨才”倒是稀奇,从前是没有这个的,他一时好奇便凝息细听起来,他本就是出自文官之家,琴棋诗书这些寻常人生僻的与他而言却并非难事,只稍稍侧耳一听便能听得出这弦声是鵾鸡的筋作弦拨的声,他便对萧琼安说:“这是长声把。”
恰逢酒铺里传出一阵清冽的酒香,这让修竹无端的忆起自己少年时也曾畅想过三春竹叶酒,一曲鹍鸡弦的潇洒时光。
“听弦音悠长,飘荡了半个城,看来今年的走马灯看来已经名花有主咯。”萧琼安还未开口,一旁的打酒的先生倒是先笑着搭腔:“听公子口音不像是谒都人,怕是不知道千灯会的规矩吧。”
修竹恭恭敬敬的说:“在下初来乍到,确实不知。”
眼看着酒铺子里的生意不忙,打酒的便走上前,“这确是长声,今年来摘灯的公子们怕是要失望哩。”
他话说一半,意有所指的等着修竹往下问。
可修竹却说:“你这酒坊里的酒倒是香的很,给我打上两壶,说说看。”
打酒先生屁颠屁颠的收了钱,边打酒边说:“小儿刚从灯会回来,说千灯会上出现了个女子,已经连得三盏灯了,据说那姑娘才貌双全,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女。”
京城尽是富贵人家,出些个才女倒也不算稀奇,但连得三盏就不寻常了,谁都知道千灯会的花灯意味着什么,连抢三盏还是女子必然会招来妒恨,但凡是京城里达官权贵,谁会让自家女儿做这样的罪人的事。
萧琼安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头对修竹说:“走。”
打酒先生将两壶就递上去,以为他们是对此不服,笑盈盈的说:“花灯只怕是拿不到了,公子们可前去凑凑热闹。
打酒先生给他们指了路,两人往人群最密集处涌,修竹推着萧琼安走不快,夜幕下的护城河上飘着几艘画舫,隐隐绰绰的几个人影映在帘上,其中有一艘画舫极为奢华,萧琼安注意到那画舫里光是丫鬟,船头船尾就各候着四名,丫鬟的穿着打扮看上去也比一般富户家里的丫鬟更精致,想起方才打酒先生的话,萧琼安忽然赶到意思不安,他对修竹说,“你去看看,我在这等你。”
修竹拎着两个酒壶,心里还在反复回想打酒先生的话,‘据说那姑娘才貌双全,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冷不防被萧琼安打断,他反应有些迟钝,说:“侯爷常说红颜祸水,我不去。”
萧琼安愣住,他立刻就意识到修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释说:“不是让你去青睐美人的,你想想看,这件事到了明日必然会成为谒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位连得三盏花灯的女子必然引起其他姑女眷们的不满。”
修竹的脑子跟着萧琼安飞速转动,过了半晌忽然说:“如果她是宫里来的,就根本不用在意那些达官权贵了。”
见他终于算是开窍了,萧琼安点头说:“街上人虽多,但我相信你总有办法见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