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4)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时间:2020-12-18 10:17
标签:宫廷侯爵 武侠 古风
庞甘没能从云琅口中逼出同党,正连恼带怒,冷然嗤道:“真当皇上处处护着他?有了今天没明天的短命小儿,来看监斩,再叫血气冲撞了,一不小心一命归西,是谁之过?”
监斩官稍一迟疑,硬着头皮道:“可是皇上——”
“皇上如今忙着处理北疆之事,早已不胜其扰!”庞甘厉声,“我等为臣,岂不正该替君分忧!”
监斩官额头尽是冷汗,不敢再开口,称是后退。
云琅原本阖眸盘膝静坐着,不知听见哪一句,睁开眼睛。
“琰王萧朔?”侍御史在刑台下,悄声问老文吏,“可是端王那个……”
老文吏沉声:“噤声。”
侍御史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低下头闭紧了嘴。
人群原本议论纷纷,听清台上声音,一瞬竟也静了静。
有人探头探脑看了看:“这琰王什么来头……”
“不可说!”一人急声打断,“被琰王府上人听见了,要割舌头的。”
那人愕然:“天子脚下,如何竟容得下这般残暴行径?”
“新近来京城的吧?”
有老者离禁军卫士远些,低声叹息:“当年乱得很,先帝只说要把端王下狱,没成想奸人作梗,竟害得端王一家死于非命。”
“先帝痛悔,彻查后,就让端王的小儿子把爵位给袭了。”
“听说是因为端王幼子那时尚且年少,先帝不想他伤心,便下旨将封号也改了。”
“新赐下的封号,正是琰字。”
“因着这一层,先帝和今上都对他格外宽容。”
老者拍拍那人,悄声道:“琰王冷酷残暴,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咱们京城私下里都叫他活阎王。”
“可不是。”一人点头附和:“他割了你的舌头,也不会有半点事,最多闭门思过几日罢了。”
那人半惊半疑,脸色也跟着白下来,牢牢闭上嘴。
“虽说凶险,但那阎王府大门常年不开,说是抱病闭门谢客。”
有人悄声道:“这两年连他们府上的人也见的少了,倒是松快许多。”
“不是告病了?”又有人道:“听说是父母族人死得太惨,留他一个,哀思过度,说不定这两年真是病得不成了……”
“云氏余孽。”庞甘看向刑台,“谋逆作乱、残害忠良,满门抄斩,并脱逃之罪,今认罪伏法——”
云琅出声:“且慢。”
庞甘脸色骤沉,又当他临死吓得改了念头,打算供出别人来保命,压着脾气等他说。
云琅好奇:“你们说的那位琰王,便不来了吗?”
“放肆!”庞甘怒火冲顶,厉声叱道,“来与不来,与你何干!?”
已经看出云琅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庞甘再不由他打岔,寒声道:“开斩——”
云琅:“与我有干。”
他嗓音清冽明朗,压着庞甘苍老浑浊的嗓音,吐字格外清晰笃定。
庞甘脸几乎气成了猪肝色,死死瞪着他。
云琅被人按着,躺在铡刀底下,神色诚恳:“此事说来话长,尚得慢慢理顺。老太师若有闲暇,还请饮一杯凉茶败败心火,寻个僻静之处坐稳当,屏退闲杂人等……”
“云公子。”监斩官小心打断,“时辰紧迫,长话短说。”
云琅:“我怀了琰王的儿子。”
第三章
整个法场都跟着静了静。
监斩官扶得慢了半步,老太师眼睛瞪得溜圆,没能坐稳,险些一头栽下了监斩台。
御史中丞张口结舌,看着云琅:“小,小侯爷……”
二十三年前,先帝佑和十年秋。司天监报西方白虎异象,参下三星动,临昴毕、伐天街。
第二天,内监来报,镇远侯府得了长子嫡孙。
此事传得极广,京城没人不知道,云小侯爷是星动而生,命犯白虎、不同常人。
街口专给人看相算命的先生还说,这白虎命格是克身大凶,主血光横死,灾煞怕克,福少祸连绵。
但先生没讲,白虎命格还有些别的特异能耐。
比如怀孩子。
……
还是琰王的孩子。
刑台之下,百姓路人议论纷纷。
“真是孩子?不是别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
“琰王那般凶恶,传言阎王府的侍妾都有命进没命出,更是一个子嗣都没留下来,这云小侯爷怎么就平平安安怀上了?”
“且不论这个,云小侯爷又不是女扮男装,怎么能怀孩子?”
“莫非是这白虎命格?”
“说不准,小侯爷天赋异禀……”
“荒唐。”一个年轻书生实在听不下去,“子不语怪力乱神,天道有常,人伦不可逆,岂有乾坤颠倒之理?”
他话音未落,边上立刻有人摇头:“别人不一定,云小侯爷可不一样。”
“正是,这白虎命格邪乎得很。”
有人插话:“你们记不记得?前些年……”
“得有二十来年了,那时候侯府刚得了嫡孙子,先皇后喜欢,叫给抱进了宫。”
一人道:“宫里头给看了,说小侯爷灾祸绵延,只怕体弱多病多灾多难,三岁都活不过。”
“正是。”又一人点点头:“结果小侯爷五岁就掀了紫宸殿的房顶盖,宫里传召工匠坊,还是我爹和我大哥去给修的。”
“还有十多年前,云小侯爷染了病,命在旦夕。太医院说九死无生,无论如何也是救不过来的了。”
边上站着医馆的坐诊郎中:“谁知小侯爷昏睡十日十夜,起来要了口水喝,竟彻彻底底好了。”
郎中摇摇头,抚着胡子唏嘘:“结果太医羞愧难当,上了辞呈告老还乡,才开了我们这家医馆……”
“佑和二十三年。”人群中有太学的学子,低声道,“谏议大夫上奏,说云小侯爷目无纲纪无法无天,再在京里待下去,迟早要闯下大祸。”
这些都是坊间故事,年轻书生闻所未闻,听得愣怔:“后来呢?”
“次年春祭,有契丹使节居心叵测、借大典之际行刺生变。”
那学子整肃神色,拱一拱手道:“幸亏云少侯爷恰好在京中,将使节贡车拦下,才将一场滔天大祸消弭在了无形之中。”
……
京城的茶楼酒肆,云小侯爷的奇闻轶事向来是最多的。
白虎命格百年难得一见,大劫至凶,可也正因九九之数都逼到了极处,反而会生出意料之外的变数。
云琅十六岁领兵征战,京城没人以为一个金尊玉贵钟鸣鼎食的少年纨绔能打仗,捷报却一封连一封地送回了汴梁。
禁军号称至精至锐、水泼不进针扎不出,谁都以为云琅在重兵封锁下劫难逃,五年前偏偏叫他平平安安逃出了京城。
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敢想的事,叫云琅做来,便未必不能成。
念及往事,众人莫名便信了不少,再抬头时神色都已有些不同。
“荒谬……荒谬!”
侍卫司奉命护卫法场,高继勋听着众人议论,怒声呵斥:“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云琅枕着铡刀底座,仰头见他气得面红耳赤,好心关怀:“高大人饮一杯凉茶,败败心火……”
“住口!”高继勋上前一步,“时辰已至!老太师不必听他妄言,尽快行刑——”
云琅抬了抬手,拿木枷卡住铡刀:“且慢。”
高继勋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云琅。
“云氏一族,滔天大罪。知罪逃亡罪加一等,合该当街处斩,以儆效尤。”
云琅叹息一声:“然,稚子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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