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328)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时间:2020-12-18 10:17
标签:宫廷侯爵 武侠 古风
少将军生性洒脱利落,从不木讷迂阔,却就只因为这一点点念头,忽然不舍得死了。
云琅被翻了个面,仰在萧朔腿上,忽然有些怀念起那一对龙凤胎:“可惜……”
萧朔低声:“可惜什么?”
云琅扯扯嘴角,将铁链哗啦啦拎起来,塞进萧朔手里:“攥住。”
萧朔伸出手,将锁链握在掌心。
云琅眨了下眼睛,他的眉睫叫水汽沁着,清晰得如同墨勒,叫药力激得起伏不定的气息里,那双眼睛却仍清明坦澈,同萧朔尽力一笑。
云琅倾身,额头贴上萧朔握着铁链的手。
这个动作彷佛带了太深重的含义,萧朔静了一刻,将空着的半边镣铐戴在自己腕间,把锁链递过去。
云琅笑了笑,不伸手去接,反倒扣住了萧朔的那只手。
云少将军征战沙场,掌心带了薄薄的枪茧,还能摸得出指骨间砺出的隐隐伤痕。他牢牢握着萧朔的手,力道坚实,彷佛另一道锁铐,将两人彻彻底底、结结实实扣合在一处。
“小王爷。”云琅轻声道,“只你一个,叫我甘心自投罗网。”
“烦人得很。”
云琅笑了笑,阖眼嘟囔:“只你一个。”
萧朔胸口狠悸了下,将他死死扣进胸肩。
月影透过窗棂,落在温热的池水里,搅碎成一片雪亮乱银。
当着萧小王爷的面自寻死路,当着萧小王爷的面,约他同赴忘川黄泉。
云琅知错认错,自觉领罚,在钝痛的涔涔冷汗与血气激荡的劈顶酥热里抬起脸。视野里清晰得纤毫可辨,又被白磷火石的曜目光芒占据,没顶的心跳声里,只剩下彷佛无论何时何地,一回头便能寻见的安静注视。
……
水声静下来,池里月影又还成一轮。
云少将军化成一小滩,窝在叫水汽烘得暖热的青石板上。他就着萧朔的手,小口小口抿尽了一杯冰镇过的葡萄酿,长舒口气。
萧朔见他气息渐稳,将人揽起来:“筋脉经络,可都通了?”
“通了通了。”
云琅璫即抬手:“十分通畅,一处阻塞也没有了。”
萧朔看他煞有介事保证,有些哑然,将少将军那只手拿过来,把腕间镣铐解开。
“对了。”
云琅心满意足,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件事:“商兄也喝了那茶,他与卫大人如何了?你我──”
萧朔:“不能翻|墙去大理寺。”
云琅干咳一声,有些惋惜:“不能么?”
“不能。”萧朔道,“我帮大理寺卿重新整饬了防务,如今巡逻森严,你我若不想惊动人,也难再潜得进去。”
云琅很是失落,长叹一声,半晌却又笑出来:“也好。”
萧朔抬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各人有各人的归处,我有家可回,就总想叫旁人也赶快回家去。”
云琅道:“商兄总有处去的。”
萧朔点了下头,将他手腕拢在掌心。
-
今夜月色,好得叫人忍不住赏看。
寒气叫流云拂净了,只剩明净润朗,当空洒下来,铺遍汴梁城的每一处角落。
大理寺内灯烛温润,檐下又见新雪覆落。
门户静悄悄合著,月色下,不曾惊动半分新雪薄霜。
护卫挑灯巡逻彻夜,天将明时,接了开封府差人送来的两套冬衣。
第159章 番外四·寒食清明
冬至后,再过一百五日,人们叫这一天作寒食。
《荆楚岁时记》载,疾风甚雨,谓之寒食。前朝天子敕令,寒食通清明,朝野可休沐五天。寒食清明,该踏青、扫墓、祭祖,慎终追远。
──
今年残冬收得晚,过了清明,积雪还未化尽,汴梁却已早热热闹闹开了春。
颁过新火,人人带了甜酒枣糕、青团馓子出门,京郊的几座有些名气的山,都已尽是踏青扫墓的络绎人迹。
金吾卫将军常纪今日未着甲胄,带了一队便衣金吾卫,半声大气不敢出,跟在抄着戒尺火冒三丈巡山的蔡老太傅身后,风一样匆匆卷过了夷山。
自新帝继位,朝野和顺,已过了三年。朔方军早修整妥当回戍北疆,去年变法初成,琰王与云侯代天巡狩离京,也已走了三五个月。
参知政事年事已高,致仕后退入观文殿养老,今冬与友人去了金陵访古。前些天传信回来,说江宁府推行新法细节上出了些差错,还要再留上些时日,逐一校准。
这几日连大理寺卿也趁休沐告假,挟开封尹回乡访宗。皇上终于彻底再坐不住,央着皇后代为遮掩,换了身寻常衣物,瞒过老太傅偷偷逃出了皇宫。
“常将军。”
连胜在林间放马,与常纪撞了个正着,拱手作礼:“可是又在找皇──”
常纪吓了一跳,站定了警惕四望,见蔡太傅不在才松了口气:“连兄慎言。”
皇上今日逃出宫,是躲了太傅的讲书跑出来的,还欠了三篇手书政论。
眼看到了踏青时节,蔡老太傅不能与老友们一同致仕享清福,又日日要连诱哄带恐吓地为皇上开窍,本就窝了一肚子火。
如今皇上这一跑,金吾卫都不敢同老太傅正面对上,只能闷着头四处乱找。
常纪也忙着找人,同连胜拱了拱手,匆匆抬腿要走,忽然回过神来:“连兄不是去北疆了?如何──”
常纪话说到一半,看见连胜身后交颈磨蹭的两匹惹眼骏马,目光一亮:“王爷与云侯回来了!?”
“清明祭祖,岂能不回?”
连胜有些哑然,朝山上指了指道:“上铁塔去了。”
常纪微怔了下,抬起头,望向山头冒出的隐约塔尖。
这一座塔极有名气,按照四周寺院,按理该称开宝寺塔。只是塔身嵌遍了褐色琉璃瓦,水火不能侵,看着酷似铁色,所以开封人习惯了叫它“铁塔”。
开宝寺塔是前朝兴建的,原本拿来放置佛骨舍利。后来寺院规模渐广,有了二十四禅院,礼部设了贡院,宫中宗室要清修祈福,多半也在这一处。
先帝一朝,先皇后临去那一年,便是静养在了这开宝寺里。
“先前几年,少将军也惦着想回来。只是旧伤仍要调理,殿下怕不稳当,拖到了今年。”
连胜道:“若是金吾卫行事,倒也不碍,只是稍避开些……”
常纪皱了眉,忙摇头:“这怎么能不碍?我去同老太傅说。”
他当下寻了一圈,扯住个金吾卫问出了蔡太傅所在,匆匆赶去低声说了几句。
老太傅越听越皱眉,原本的一腔火气渐渐消了,同常纪一并回来,深深看了连胜一眼:“你家云侯,如今伤势旧疾可都好全了?”
“尽数好全了。”
连胜俯身行礼:“有劳老太傅罣碍──”
蔡太傅懒得听他客套,摆了摆手,继续向下问:“这几年来,云侯同你家殿下过得如何?”
连胜一怔,忙道:“甚好。”
云琅与萧朔在京中过了一年冬至,天气稍转暖,便先随朔方军一同回了北疆。
朔方军北归,岳渠终于有机会歇下,却不愿留在京城,与白源带了小白岭去各方游历进学。韩从文自请入朔方,云琅亲自教他安置妥当戍边事宜,又与萧朔一路南下,经岭南兜了个圈子,慢慢向回走。
这一趟走得极曲折,远远绕下来,竟足足走了两年有余。
蔡太傅听着他说,静立了一刻,点点头:“走得快了。”
连胜不解:“这也走得快了?”
“你家殿下有心,要绕清楚云小子五年来逃窜的沟沟坎坎。”
蔡太傅道:“五年的幕天席地、餐风露宿,两年便绕完了,还不算走得快?”
连胜竟不曾想到这一层,心头轻扯,抬头望上去。
蔡太傅轻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
自己的学生,心性如何,总归有几分把握。
云琅虽然娇惯,却也比谁都好强,真疼了苦了嚼碎和血咽进肚子里,也绝不肯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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