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四)(28)
吴纠看到这个场景,立刻走上前去,齐侯伸手拦住他,低声说:“二哥,小心。”
吴纠却抬起手来,示意他没事,走过去两步,“呲啦——”一声,从地上捡起公子白的佩剑,还挺沉,吴纠掂了掂,“哒”一声,剑尖就点在了公子白的肩膀上。
公子白抬起头来,看向吴纠,赵嘉和吴刀吃了一惊,赵嘉连忙说:“王上,公子白他无意冒犯,请王上……”
他还没说完,吴纠便笑眯眯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对公子白说:“自暴自弃可不适合你这张俊美的脸,不过嘛,你若是真因为在群臣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短板,就自暴自弃的话,寡人也不介意,让你变成一个彻底的残废,手脚都一并砍了罢?”
公子白冷笑一声,声音沙哑的说:“你在威胁我么?”
吴纠一笑,挑眉说:“如果威胁还管用的话。”
公子白被吴纠一句揭穿心中的苦楚,竟然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棠巫赶紧冲上去,将他的手骨矫正,快速固定止血,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吴纠也松了一口气,哪知道齐侯这个时候暗搓搓的凑到吴纠身后,一脸认真的说:“二哥,孤最俊美。”
第158章 风情万种
齐侯说着, 还拽了拽吴纠的袖子, 似乎想要吴纠表扬他的俊美。
吴纠无奈的看了齐侯一眼, 齐侯笑眯眯的说:“来,二哥,让你看更俊美的。”
一瞬间, 吴纠可能觉得自己太龌龊了, 因为吴纠好像想偏了什么, 不过齐侯本人却没这个意思。
齐侯只是突然走出去, 走到祭坛的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的士大夫和骑兵, 就听到“嘭!”一声, 齐侯竟然一脚将穿心的大庶长尸体猛地踹下了祭坛。
“嘭——砰砰、嘭……”
一阵骨碌的声音, 从高高的祭坛上,那尸体带着血, 不断的翻滚着,甚至还被弹得抛起来, 然后又砸在台阶上,继续往下滚。
下面的士大夫和秦兵发出“嗬——”一阵惊呼声,纷纷让开, 就听到齐侯用威严的声音, 冷酷的朗声说:“祭坛下的秦兵听着,大庶长犯上作乱,发动兵变,已经伏诛, 有愿意弃暗投明,重新回归秦公麾下的,立刻缴械下跪,缴械者既往不咎,冥顽不灵者……杀无赦!”
齐侯可并非只是会卖萌,否则别谈什么春秋第一霸主了,连齐国国君都坐不上。
他生的本就身材高大,面目硬朗,如今再冷声说话,台下的秦兵似乎一瞬间就被震慑住了,随即纷纷你看我我看你,士大夫们是第一波下跪的,立刻全都跪下来,唯恐自己被秦兵牵连。
秦兵们看到士大夫们都下跪,又看了看台上,终于有人“啪!”的一声将长剑扔在地上,随即就是“噼啪、噼啪……”的声音,陆陆续续有士兵将长剑扔在地上,随即黑色的甲士们,仿佛黑色的浪潮,一拨一拨的纷纷下跪,浪潮一直拍打到祭坛之下,转瞬之间,所有的秦兵全都跪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行辕门口有了声音,祭坛上的卢扬窗眼神好,看到那人立刻惊喜的说:“是爹爹!”
果然就看卢戢黎带着一队楚军,快速从行辕外面扑出来,一路纵马而来,很快上了祭坛,跪下来说:“王上,开出郧关的所有郧国军队全部被俘,请我王发落!”
吴纠笑了一声,说:“做的很好,辛苦卢将军了。”
卢戢黎立刻拱手说:“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他说完,很快站起来退到一边,卢扬窗立刻低声说:“父亲,您没有受伤罢?”
卢戢黎摇摇头哦,连忙也检查卢扬窗,卢扬窗笑着说:“扬窗好得很。”
吴纠见场面已经控制住,便对秦伯拱手说:“秦公,今日会盟,祭坛时辰已过,令公子又受了伤,不如择日再举行会盟大典。”
秦伯如今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立刻说:“楚王说的是,说的正是。”
吴纠立刻吩咐说:“先回营帐!”
众人赶紧抬起受伤的公子白,快速下了祭坛,往营帐里去,棠巫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冲进营帐,赶紧给公子白处理手腕。
吴纠和齐侯也跟进了营帐,棠巫正在紧急处理公子白的手腕,他的手腕因为用力过猛,骨头扎出来了,伤口又陈年累月,看起来十分棘手。
棠巫额头上都是冷汗,这处理的过程应该很疼,不过公子白竟然一声都没吭,只是额头上全是涔涔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滚落。
秦伯这个时候也走进了营帐,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公子白,随即笑着对吴纠拱手说:“今日多谢楚王与齐公仗义援手,说真是感激不尽!”
吴纠笑眯眯的说:“秦公何必如此客气呢?我楚国与贵秦国,乃是世代的友好关系,今日全都是大庶长企图乱政,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蝼蚁,坏了我们两国的邦交?”
秦伯立刻点头说:“是是是,楚王说的太好了,正是这个理儿。”
吴纠又笑着说:“若是秦公真的想要感激,那不如……等到会盟的时候,再拿出点儿诚意罢?”
吴纠这么说,秦伯能听不懂么?秦伯立刻就明白了,吴纠说的诚意,肯定是划分庸国的地盘子大小。
秦伯一直非常有野心,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征战过周边多少戎人和狄人,西戎人和北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要闻风丧胆,而如今,他真的老了,大庶长能有今日的权威,都是他的纵容和包庇,说实话,就是为了打压公子嘉,纵容包庇的结果,他以为公子嘉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他伯爵之位最大的威胁,哪知道身边竟然培养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秦伯心中有些悔恨,若不是自己贪得无厌,轻信了大庶长,今日会盟已经完毕,秦国与楚国一人一半划分庸国,而现在,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伯好生懊悔,但是没有办法,只好赔笑着点头。
这个时候棠巫走过来,低声说:“王上。”
秦伯立刻说:“医官,我儿的伤势如何了!?医官,白是孤的独子,你可要……”
他说着,棠巫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公子白听到,说:“秦公子的伤势,若是在两年之前,可能还有痊愈的希望,但是如今,伤口沉积,如今伤上加伤,想要舞刀弄枪……是绝不可能了,但是棠巫能让秦公子的双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普通的事情也可以自理。”
他这样一说,秦伯立刻露出一脸的失望,看向榻上的公子白。
公子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棠巫在营帐中低声说话,公子白全都听见了,他抬着头,就想看君父的表情,果然,他看到了。
公子白对上了秦伯的一脸失望,他的心脏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那深渊不止没有尽头,而且寒冷彻骨,公子白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因为自己……注定是一个残废。
公子白笑了一声,躺在榻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随即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放弃了什么。
赵嘉一听,立刻说:“没有……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棠巫摇了摇头,说:“秦公子的双手,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机。”
吴刀在一边听着,目光还是沉沉的,仿佛不会眨眼,不会呼吸,就是一尊石像,一只傀儡,目光定定的看着榻上的公子白。
秦伯叹了口气,一个转身走出了营帐。
吴纠挑了挑眉,看着秦伯的背影,说:“焉知非福。”
榻上的公子白似乎听到了秦伯离开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低声说:“多谢楚王与齐公,白有些累了,可否让白……一个人歇息一会儿。”
吴纠点了点头,说:“秦公子歇息罢。”
吴纠对众人招了招手,很快大家就离开了,纷纷走出营帐,吴刀却没有离开,只是转头看向赵嘉,赵嘉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自己也走出了营帐。
众人全都离开,唯独吴刀一个人留在营帐中,默默的站立在榻边上,看到公子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他走到水盆面前,打湿了帕子,过来给公子白擦汗。
哪知道吴刀刚一碰到公子白,公子白的手猛地一打,吴刀反应很快,一下躲开,公子白的手并没有打在他身上,然而却疼的公子白又是满头冷汗。
吴刀吃了一惊,连忙说:“公子,不要动,您的伤口要裂开了。”
吴刀一说话,公子白更是愤怒,睁开眼睛,怒视着吴刀,嘶吼说:“你滚!你的公子在外面!根本不是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吴刀有些着急,说:“公子……”
公子白的情绪却非常激动,纱布上又渗出鲜血来,吴刀看了心惊,连忙说:“卑将这就出去,请公子不要伤了伤口,卑将就在外面,若是公子有吩咐,叫卑将便可。”
他说着,赶紧退出了营帐,随即没一会儿,棠巫又过来了,黑着脸给公子白包扎,说:“你若不想活,也别折磨自己的手,干脆咬舌自杀,当然了,咬舌自尽死的可能慢点,不是疼死,就是流干血而死,反正咬舌头不致命,不管你怎么死,别坏了我的名声。”
“你!”
公子白气的睁开眼睛瞪着棠巫,棠巫说:“小臣见过许多残疾的人,他们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脾气臭,因为他们全都……自卑,自行残秽,自轻自贱。”
公子白实在听不下去了,说:“你可以出去了。”
棠巫没有再说话,提上自己的小箱子就走出了营帐,吴纠其实不放心,就在营帐外面,结果便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转头对齐侯说:“棠儿这张嘴,还蛮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