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四)(266)
不只是同僚过来恭维,这次宴席还有很多千金小姐来参加,因此十分热闹,很多女子主动过来和曹刿攀谈,曹刿嘴巴甜的厉害,那些小姑娘都被曹刿忽悠的团团转。
宴席很快开始了,大家都互相敬酒,曹刿喝的有些多,不过他酒力很好,子清就怕他醉倒了撒酒疯,到时候肯定是自己一个人收拾他,就难办了。
子清连忙说:“曹将军,别再喝了,您喝的够多了。”
曹刿笑眯眯的说:“不行,若是小子清亲我一个,那我就不喝了。”
子清一听,先是脸上一红,随即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去,低声说:“将军,别再开顽笑了。”
曹刿看着他,奇怪的说:“为何你觉得我是开顽笑?不行么,子清?”
子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曹刿对子清的态度,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只是子清一直不肯接受罢了,之前两个人也亲吻过,说实话,子清很喜欢那种感觉,新鲜极了,带着一种不能抵抗的战栗感,还有诱惑力。
只是子清不敢……
为何不敢,因为子清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臣,说白了是个奴隶,他没什么童年,童年在阴暗和卑微中度过。
很多人不理解子清当年为何要忠心齐侯,齐侯只是救了他一命罢了,还把他派到公子纠身边做卧底,公子纠后来打子清,骂子清,甚至虐待子清,弄得他伤痕累累,子清却仍然忠心于齐侯,都觉得子清是不是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是因为没人能体会当年子清的绝望,在没认识齐侯之前,没人会为一个奴隶出头,他是一个奴隶,比牲口还不如,被人欺负,就算打死了,虐待死了,也没人会说一句话。
那时候子清很绝望,他还那么小,觉得干脆死了算了,就在这个时候,齐侯出现了,稍微关心了他一下,有句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后来子清感恩齐侯,被派到公子纠身边做卧底,还是被虐待,公子纠似乎有虐待倾向,将子清打得伤痕累累。
子清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手腕,他的双手腕子上,还有深深的伤痕,永远也退不掉的伤痕,这些伤痕都证实着,子清是一个奴隶。
虽然如今他过的很好,一切都很太平,但是子清明白,自己是个奴隶,不能奢求太多,因为奢求太多,就会失去太多。
别看他平日里很稳重,什么事都很镇定,其实他自卑心理很重。
子清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腕,袖袍下面是那些永远也退不掉的伤痕,子清没说话,低着头。
曹刿看到他那表情,突然站了起来,就离开了,去跟人敬酒。
子清站在远远的地方瞧着,心想着曹将军可能是生气了,因为自己不识好歹……
曹刿很快走出去,他一离开席位,顿时众心捧月,很多人都来敬酒,还有妙龄的姑娘。
曹刿端着酒杯,笑眯眯的应和,还主动敬一个姑娘酒,那女子受宠若惊,连忙将杯中的酒水饮尽。
子清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妙龄女子为曹刿神魂颠倒,趋之若鹜,身边的同僚也是巴结奉承,子清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不应该打扰曹刿。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但是看到曹刿和那些女子们谈笑风生,心里还是隐约觉得不舒服,有些反酸,子清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嫉妒罢,他没有资格去嫉妒。
子清一个人站在当地,默默体会着这种感觉,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过来跟子清搭讪。
子清有些吃惊,来人看起来是个纨绔少爷,很有钱的样子,觉得子清长相漂亮,笑眯眯的和子清搭讪。
子清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童了,他当年本就长相清秀,只是年纪太小,如今张开了,出落的何止是清秀,容貌标志,身量不高,有些风流的消瘦,再加上那稳重气质,看起来更是惹人注目。
那纨绔少爷笑眯眯走过来,说:“你一个人么?真是巧了,我也是,咱们俩喝一杯?”
曹刿走出去,故意和那些女子凑得很近,本想要让子清吃醋的,只是没想到子清竟然和旁人攀谈了起来,那人还要敬酒子清。
曹刿反而一肚子的都是酸水儿,气的不行,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拽住子清的腕子,说:“子清,跟我来。”
子清吓了一跳,被曹刿一把就拽走了,根本没来得及说话。
曹刿拽着子清离开了宴厅,往偏僻的地方来,很快到了花园的角落。
曹刿因为气愤,呼呼的喘着气,仿佛是一只野兽,狠狠瞪着子清,子清靠着花园的院墙,已经退无可退,总觉得曹刿的眼神特别可怕。
曹刿低下头来,死死注视着子清的眼睛,眯起眼睛,声音沙哑,说:“子清,我就不行么?”
子清惊讶的看着他,曹刿难得这么严肃,平日里都嬉皮笑脸的,不是叫“小子清”就是叫“好弟弟”,总之没个正经。
如今突然严肃起来,让子清愣是不敢对是他的眼睛,子清明白自己是个自卑的人,根本不敢去看曹刿的眼睛,什么持重、稳重,都是子清自卑的保护层而已,全都不堪一击。
子清垂下头来,曹刿似乎饮醉了,苦笑了一声,低声重复说:“子清,我不行么?不行么?”
曹刿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子清只得狠下心来,说:“不行。”
曹刿说:“为何不行?”
子清又说不出话来了,他害怕直视自己的自卑。
子清不说话,曹刿也没说话,一时间,子清还以为曹刿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子清听到曹刿终于开口了。
曹刿声音沙哑,将嘴唇贴在子清的耳朵上,说:“子清,我要出任务去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而且是长期出使,我千方百计的把你从楚王那里骗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我们可能永远也不能再见了。”
子清一听,猛地一震,心口像是被曹刿的这句话给撕裂了一般,之前子清和曹刿也很久都没见面,子清心中不觉得如何,毕竟他们是不同路的人,而如今听曹刿说出这句话来,子清的心口没来由被撕裂了,很疼。
子清低着头,轻声说:“曹将军或许爱见的只是小臣的皮囊。”
曹刿刚要说话,子清突然抬起头来,说:“既然曹将军如此执着,小臣可以伺候曹将军。”
“伺候?”
曹刿似乎吃了一惊,子清说出这话之后,顿时脸上红了一下,子清说:“过了今日,就只剩下一日,小臣愿伺候将军,随将军处置。”
他说着,曹刿很久没有说话,就在子清以为曹刿会拒绝,毕竟子清这么说,很有可能糟蹋了曹刿的一番心意,但是曹刿突然声音沙哑的说:“这是你说的。”
子清吃了一惊,随即“啊”的一声,竟然被曹刿一把抱了起来,直接走出了摆宴的府邸,上了缁车就往回去。
子清心里犹如擂鼓,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回了府邸,曹刿也抱着他,一路大步走回了房舍,根本来不及关门,犹如猛兽,一把撕裂子清碍眼的衣裳……
一共三日,只是一个彩头,很快就过去了,子清同意伺候曹刿,两个人疯狂了很久,直到子清准备离开齐国,曹刿也准备去出任务。
昨夜是两个人最后一面,自然一直折腾到了天明,子清睡得很沉,阳光洒在眼睛上,这才醒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榻也凉丝丝的。
子清坐起来,就看到身边摆着一卷小羊皮,他展开来仔细看,是曹刿的手记。
曹刿留书说,自己出任务去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许是一年、两年,也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他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面,但是没关系,曹刿说自己已经知足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子清,也不会娶妻。
小子清,珍重……
子清看着曹刿的留书,不知为何,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决堤一样,哭的稀里哗啦的。
曹刿已经走了,马夫说一大早上就走了,天刚亮的时候,带了使团就去出使了,因为无法给子清送行,因此还托了马夫给子清送行,打包了一些好吃的点心,让子清路上吃。
子清今日也要回楚国去了,上了缁车,很快车轮滚动,粼粼的车轮声响起,很快出了临淄城。
“大人,出临淄城了!”
外面有人在通报,子清听着,有些木讷,掀起车帘子看了一眼,后背是越来越远的临淄城,越来越渺茫,消失在迷茫的大雾中。
临淄城……
如今这个临淄城,已经没有了的那年救他的齐侯,也没有了后日对他有恩的楚王,更没有了曹刿,只剩下一片欣欣然的繁荣,还有什么能留恋他的呢?
子清放下帘子,目光停留在怀中的小布包上,轻轻拆开,里面还有很多小包,打理的很有条理,点心都给细心的分开了。
子清捏起一个点心,送入口中,甘甜慢慢化开,却感觉总萦绕着一种苦涩,这是他坚持来的苦涩,也怨不得旁人。
子清一边吃,竟一边落下泪了,打湿了那些点心。
子清回了楚国,很快进了宫,吴纠见他回来,惊讶的说:“子清,你怎么了?曹刿那小子是不是苛待你了,你眼底怎么这么青?”
子清赶紧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水土不服,现在无事了。”
吴纠这才放松下来,说:“若是身子还不舒服,叫棠儿来给你看看。”
子清说:“当真无事,谢王上关心。”
吴纠也没有仔细问这个,就说:“今儿晚上有接风宴,使臣已经在驿馆歇息了,晚间就会进宫,子清不在身边,就是不顺心,一会儿你去看看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也叫寡人放心。”
子清说:“是,王上,子清这就去。”
子清说着,行了礼,就退出了小寝宫,往宴厅去了,准备看看宴席准备的怎么样,回了楚国,感觉一切都很平和,心中那种难以抑制的酸痛,似乎也给掩埋了起来,只要每日忙碌,或许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