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四)(139)
齐侯不让吴纠动,自己引出腰间佩剑,直接将地上的小羊皮一挑,随手一勾,便把那羊皮接在了手中,展开一看。
齐侯看了一眼,眯着眼睛便将羊皮交给了吴纠,吴纠大体浏览了一下,上面写的很清楚,竟然是一封晋国国君送给舒鸠国的密保。
上面写着,晋国让舒鸠国的国君亲自来楚国赔礼道歉,但是并不是真的投降,而是拖延时机,舒鸠国国君以此自保,若是逼不得已,还可以用立偃鸠为太子的事情打消楚国的疑虑,等他们把偃鸠接到舒鸠国,便直接秘密做掉,也算是除掉了楚国的一员虎将。
到时候晋国集合了兵马之后,便与舒鸠国夹击楚国,若是将楚国拿下,晋国还许诺了舒鸠国国君,将洞庭和云梦都划分给他们。
吴纠眯着眼睛,脸色十分不好,就听那黄国使臣说:“我黄国正好在晋国入舒,送信到舒国的必经之路上,因此截获了这封书信,为了不打草惊蛇,寡君让人模仿了一份,楚王手中的乃是真迹,舒鸠国国君接到的乃是模仿的文书,舒鸠国不怀好意,只是想要拖延战机,请楚王一定知晓。”
吴纠幽幽一笑,挑了挑手中的文书,对那黄国使臣说:“寡人记得,之前你们黄国还与晋国亲近来着,寡人如何可以确定,这不是你们黄国借刀杀人的伎俩?”
黄国使臣连忙跪下磕头,说:“楚王请一定相信小人,寡君说了,因着日前晋侯宠臣凫须的事情,寡君已经斩下了凫须的脑袋,晋侯得知大怒,因此怪罪我黄国,寡君为了黄国人民,也不得再投靠晋国,寡君心中清楚,若是晋国群舒巴国徐国和蔡国真的挥师南下,那么黄国这个周边小国,也必将被屠戮,受到殃及之苦!因此寡君明白,投靠楚国,才是我黄国的最后出路,若是楚国不好,我黄国也真正是亡了啊!”
他这么说,吴纠笑了一声,说:“黄公倒还是拎得清楚的人。”
黄国使臣听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吴纠眯着眼睛说:“黄国使臣所言事关重大,暂时留宿宫中,寡人自由安排。”
“是,楚王。”
黄国使臣明白,吴纠说着那是留宿,其实是暂时软禁,毕竟那文书是真是假,楚王定然还要再搞清楚。
吴纠和齐侯走出路寝宫,吴纠将那文书收入宽袖中,齐侯说:“二哥,若这文书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吴纠笑了一声,说:“凉拌!”
他说着,便大步往前走去,又回了宴厅,偃鸠正在消遣舒鸠国的国君,偏偏其他士大夫们也乐意看,没人阻拦。
吴纠走回来,偃鸠这才收敛了一下,笑眯眯的坐回去喝自己的酒。
吴纠和齐侯回来,舒鸠国的国君顿时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又过来给吴纠敬酒。
吴纠举起酒杯,说:“舒鸠国如此明事理,寡人也敬公一杯!”
舒鸠国国君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饮尽杯中酒,此时吴纠便说:“不知方才公所说立太子一事……做不做得真?”
他这么一说,舒鸠国国君连连说:“当真!当真!自然是真真儿的!”
吴纠笑着说:“那好啊。”
他的笑容没来由的让舒鸠国国君后背有些发麻,不知怎么回事儿,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吴纠笑的温柔,说:“那捡日不如撞日,便今天罢。”
他这么一说,舒鸠国的国君都懵了,说:“什么?今天?楚……楚王您指的是……?”
吴纠笑眯眯的说:“自然是立太子一事了,就今日。”
舒鸠国国君傻了眼,吴纠笑着伸手扣了扣桌案,说:“寡人看今日日子就不错,卿大夫们也都在,有人见证,公便今日,拟一封文书,盖上舒鸠国的印信,不就成了?难道说……公的确是消遣寡人的?”
齐侯配合的笑着说:“若是消遣,岂不是将孤和士大夫们也给消遣进去了?这里可是楚国王宫啊,宴厅外面,那么多楚国禁军,不需要动粗,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舒鸠公给淹死了。”
舒鸠国国君额头又开始冒汗,偃鸠笑着说:“偃鸠也觉着挺好。”
舒鸠国国君头顶冒汗,鼻尖额头因为汗水亮澄澄的,直反光,眼睛晃动了好几下,似乎有些赶鸭子上架。
吴纠笑着看他说:“公想好了么?”
舒鸠国国君连连抹汗,看了一眼在场众人,舒鸠国的使臣人很少,他们此行是来拖延时机的,因此没带武士,为了表达诚意,但是楚国满朝的士大夫们,武将占了一半,都坐在席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舒鸠国国君“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只好硬着头皮干笑说:“当真!当真!想好了,我……我现在就立侄儿为太子,偃鸠乃是我的亲侄儿,又……又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我也想……想早日立他为太子的。”
吴纠哈哈一笑,说:“说得好,来人。”
吴纠一吩咐,可有人拿来一卷雪白的小羊皮,让舒鸠国国君“立遗嘱”,舒鸠国国君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办法,只好将小羊皮拿过来,磨磨蹭蹭的开始“立遗嘱”。
众人全都围在一边观摩着,舒鸠国国君磨磨蹭蹭的写,一直写了好久,吴纠也不着急,坐在席上喝了些小酒,吃了点东西,齐侯也是,肚子早就饿了,就疯狂的席卷了一盘子鸡肉,一鼎牛肉,还喝了好多鸡汤,吃了两大碗饭。
吴纠看着齐侯风风火火的吃着,连忙说:“别着急。”
齐侯抽空吃过之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巴,终于又恢复了一副优雅俊美的前国君模样,看起来人模人样儿的。
齐侯都吃完了饭,舒鸠国国君才磨蹭的写完,偃鸠就在旁边,一把将羊皮拿起来,看了看,随即笑了一声,好似没什么出入,便将羊皮又甩给舒鸠国国君,笑着说:“盖印罢……叔父。”
偃鸠最后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的,舒鸠国国君听着后背发麻,不敢往上盖印,吴纠便说:“怎么,最后这一哆嗦了,公还要想多久?”
舒鸠国国君听着吴纠的催促,赶紧从怀中把印信掏出来,但是仍然不敢盖印,有些哆嗦,举棋不定,一看就不是真心想要传位给偃鸠的。
众人都等着舒鸠国国君用印,结果他又开始磨磨蹭蹭,齐侯等的不耐烦,他这个人最讨厌等待,除了他家二哥,还没人能让他等待。
齐侯这个时候,突然一个措手,“哐当!!”一声将自己腰上的佩剑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舒鸠国国君吓了一跳,险些直接蹦起来,睁大了眼睛,齐侯则是笑眯眯的把佩剑捡起来,摔得长剑从剑鞘里都跑出来了,齐侯就开始磨剑,发出“噌——蹭——噌——”的声音,里里外外插了好几次,磨的人头皮发麻。
舒鸠国国君看到齐侯磨剑,顿时害怕的不行,连忙“咚!!”一声,直接将印信盖在小羊皮上。
这样一来,储君便作数了,这回是当了真。
偃鸠立刻将小羊皮卷拿起来,舒鸠国国君盖了印信之后,似乎有些反悔,还想抢回来,但是他哪里抢得过偃鸠,偃鸠才二十几岁,正是当年,从小当水匪,力气也大,一把抢过来,大踏步走上前,呈给了吴纠。
吴纠拿过来一看,笑眯眯的说:“好,公真是大方,寡人还以为……需要很多兵马才行呢,如今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纠这么说,舒鸠国国君更觉得害怕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吴纠又说:“对了,寡人这里也有一份厚礼,要回赠给公,来,右司马,传给公鉴赏鉴赏。”
他说着,便从黑色的宽袍袖口中,将方才掖进去的文书拿了出来。
舒鸠国国君不知是什么文书,偃鸠拿过来,交给了他,他展开一看,顿时惊得脸上变色,一下黑一下白,最后满脸铁青,结巴的说:“这这这这……”
吴纠笑着说:“怎么,公是想说,寡人怎么会有你暗中与晋国勾结的文书?”
舒鸠国国君面色苍白,气的全身颤抖,一手抓着那文书,一手举起来颤抖的指着吴纠,说:“你……你早就知道!你、你耍我!?”
吴纠慢慢站起来,款款的从下席位,语气淡淡的,面带微笑,扬了扬手中的立储文书,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这一票儿,顽的太大了,不过……寡人照单全收,还要感谢你的慷慨大方。”
第177章
“不!把文书还给我!!”
他说着, 扑上前去准备抢吴纠手中的立储文书, 齐侯早有准备, 连忙一步跨过去,伸手拦住吴纠。
舒鸠国的国君没有碰到吴纠,也没有拿到文书, 顿时大吼着说:“你!你这卑鄙小人, 将文书还给我!原来你一早就知道, 你一早就想要诓骗我!!!”
众人见他嘶声力竭, 歇斯底里的,禁卫军都已经冲进来了, 快速包围了宴厅, 舒鸠国国君一看这架势, 突然又有些害怕,不敢再这么大声说话。
吴纠笑眯眯的说:“说寡人诓骗你, 不如说你一早就没有什么好心,想用花言巧语搪塞寡人, 保住你们舒鸠国,然后再转过来与晋国联合,杀我们楚国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是谁更卑鄙一些。”
吴纠又说:“不过……寡人交给你一个词儿, 特别适合咱们如今的立场, 那就是……卸磨杀驴,公如今就是那头驴了。”
他这么一说,舒鸠国的国君气的要死,只是不敢发作, 因为周围都是禁卫军,舒鸠国的国君也没有带军队来,一下就怂了,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连忙拱手说:“楚王……楚王,小人也是被晋国逼的,小人虽然接到了晋国的文书,但是压根儿就没想按照晋国文书上的说法去做,小人此次来楚国,那是……那是满含诚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