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下(181)

　　陈杭一家为了万户侯的名头，很是往炎洲移民了不少人，后来又发现了金矿和铜矿，更是家财万贯。不过炎洲孤悬海外，总是难以控制。在赵朝末年，就脱离了中央政权，成了半殖民半封建国家。后来中原几次改朝换代，炎洲也遥遥相望，有时称臣，有时自立。直到宪法时代来临，才推翻了旧王朝，彻底独立。
　　不过这一千多年来，陈氏在炎洲的影响力还是没法磨灭的。也成了现代社会里，颇为稀罕的世家大族。
　　柳絮飞大大竟然是炎洲陈氏出身！这要是爆料到网上，该有多少妹纸哭着抱大腿啊？
　　压在心底那点小激动，叶纤叹道：“难怪大大写文那么考究，实在是家学源深啊！”
　　这下轮到陈遥脸红了，内幕谈什么家学？她赶忙摆手：“我都是瞎写，别当真。”
　　有了共同语言，时间就好打发多了。两人凑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当然，中心话题还是大赵。
　　“说起太祖陵，真让人伤心。别人的墓都修得那么好，就太祖把墓修在山里。听说规模也很小。不封不树，有几个帝王能做到？”说起皇陵，叶纤还是有点纠结。
　　当初发掘的时候，她也近距离围观过。这皇陵根本就建在深山里，从外面一点痕迹都看不出。要不是旅游开发破坏了墓道，说不定还要藏在山中多少年。
　　“一定是梁帝不想被人打扰。毕竟是跟大将军合葬的墓啊，一想到这个，我就难受的不得了。”陈遥也附和道。
　　卧槽，不愧是大手，一来就戳刀子。这话听得叶纤也跟着心绞痛起来了：“就是！太祖生前肯定留了遗诏，要不太宗怎么会让大将军也葬在皇后位呢？”
　　“说不定遗诏上还写了要同椁而葬呢。”陈遥有些愤愤。帝将圈都有点不太喜欢太宗，这态度也不奇怪。
　　叶纤赶紧换了话题：“听说这次出土的珍宝不多，书简倒是留了十几万枚。而且都是古简。我总觉得太祖是故意留下的。”
　　论坛泡了不知多久，叶纤也是了解内幕的。看看历代那些王侯的陪葬品，再看看太祖，实在太不一样了！
　　“若非如此，如何能建立大赵呢？”陈遥轻叹一声。
　　“可不是嘛。”叶纤也陷入了沉默。
　　两人哀伤了一会，叶纤又道：“你看了尸检报告吗？听说太祖骨骼里沉淀了好多重金属元素啊。都是那该死的李朗！要不太祖怎会早逝？！”
　　赵太祖曾遭表弟李朗暗害，险些亡故的事情，不少人也从史书中翻了出来。几乎每篇同人都会把他当成万恶不赦的反派，狠狠践踏一番。
　　“就是！”陈遥这大小姐也忍不住咬牙切齿，“还有王瑸！也该杀！”
　　“王瑸那事是真的？”圈里一直有人说，太祖身体彻底败坏，是因为幽州王氏搞的鬼。想要破坏他跟太原王氏联姻。但是叶纤有些搞不清楚这是同人二设，还是历史真相。
　　“我看过几本闲笔，都有提到这事。”陈遥答得极为肯定，“梁帝在任并州刺史前，病过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才跟幽州开战的。王浚一脉死不足惜！”
　　“呜呜我梁真是太不容易了……”叶纤都快哭出来了，再想想《赵书》，真觉得字字血泪啊！
　　一说起这个，话题就歪到了圈里的文章上。虽然两人逆了攻受，但是考据党嘛，总看过不少清水文，倒也聊得起劲。一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人龙也开始缓缓移动。
　　眼看要过安检，叶纤的心都揪起来了。终于要进门了，都会放出些什么展品呢？会有陵寝的布局展示吗？棺椁呢？会不会之前都是噱头，开棺后又要闹出不是大将军遗骸的鬼事？
　　冷汗简直都要下来了，叶纤面色惨白，通过了安检，刚想迈步往里走，突然僵在了通道前。就像傻了一样，看向不远处的大厅。
　　只见大厅正中央，足有两层楼高的墙壁上，有一副画。一副古香古色的壁画。
　　夜叉挥刃，蛟龙舞爪，天花、祥云、鹰蛇、宝器，无数细致精巧的图样，占据了整副画面。然而最为醒目的，还是正中央垂眸微笑的佛祖，和跪在他足下的鬼神。佛祖柔美，夜叉狰狞，一站一跪、一静一动，像是阴阳交合的太极，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张力。四条游龙盘旋在角落里，龙眸闪烁，雾绕鳞身，简直让整幅画都动了起来。就算是一千多年前的画技，也完全无损于这巨作的魅力。
　　这……这是……叶纤腿都抖了起来。
　　一只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身后，陈遥哽咽叫了出来：“……降雨图……是降雨图！”
　　赵代名画家卫协所作的《药师佛普照光明图》，俗称“降雨图”。八百年前就因战火摧毁，连残本都没留下。谁能想到今日竟然得见真迹！这也是刚出土的吗？是太祖亲自命人临摹，放在墓中的吗？
　　那佛祖，那夜叉，是不是按照那两位的形象所绘？
　　俩人转眼就哭成了一对泪包，手牵着手，蹒跚向大厅内走去。
　　跟在两个女生身后，徐峰翻了个白眼。这俩妹子真是来看展的吗？怎么刚进门就哭成这样了？放缓脚步，他绕过两个还在嘤嘤的小姑娘，大步向内走去。
　　今天是赵太祖陵的首展，他也是专门调了假，赶来参展。打小他就很喜欢赵代历史，不管正史野史都翻了无数遍，学书法都是用“楷体”。也曾设想过，若是自己身处那个时代，能否像赵太祖一样力挽狂澜？能否像奕大将军一样策马扬鞭？然而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天能亲眼看看太祖的陵寝。至于网传的双皇后位，对他而言倒没那么重要了。喜欢谁，正大光明摆出，又有什么好说的？
　　按照展览顺序，他一个一个展台看了过去。墓中藏品真不少，有兵刃，有陶瓷的冥器，有各种精巧的科学发明，甚至还有古代版的显微镜和望远镜。反倒是金银铜币少得可怜。简直就像专门为了设展布置的。
　　为这想法笑了笑，徐峰目光一转，突然一个小小展台上，摆着块玉佩。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他快步走了过去。玻璃柜中，陈列着一枚白玉挂饰，雕刻的是佛像。工艺简约，眉目生动，颇有赵代特色。然而简简单单一块玉，却让徐峰的心都紧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定睛看向一旁的简介。上面写着，此玉是在西侧皇后墓穴中发现的，被所葬的男性握在手中。雕刻的应当是药师佛，充满赵代早期雕塑特征。
　　然而就算是徐峰，也知道这玉不论是料子还是雕工，都只能算平平。为什么会被那战神握在掌中？
　　正看得入神，身边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职业习惯让他猛地回过神，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年越过了自己，径直走到了展台前，傻愣愣的盯着柜里的玉佩，似乎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这么无礼的家伙，至少应该让徐峰皱皱眉。可是他没有。那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不可能！徐峰好歹也是刑警出身，对于容貌最为敏感。而那人，长得极为英俊，似乎有些异族血统，身高腿长，体态极佳。往那儿一站，简直犹若标枪利剑。一双眼睛，还是灰蓝色的，让人过目难忘。他怎么可能觉得这人眼熟？
　　然而只是犹豫了一下，徐峰就上前两步，站在了对方身边：“你也喜欢这块玉？”
　　那青年浑身一震，像是才发现身边有人，眨了眨眼睛，才开口：“嗯，玉很……别致。”
　　那人的声音也极好听，仍有些发怔的样子，简直让人心痒。等等，他这是对人家意动了？一个男人？
　　徐峰喉头滚动了一下：“巧了，我也觉得这玉最吸引人。今天来看展，也是赵太祖的粉丝吗？还是大将军的？我看你是当兵的吧？”
　　用了点刑侦技巧，徐峰轻易猜到了对方出身。对方倒也干脆：“我喜欢赵太祖。嗯，是在西北军区任职。”
　　西北的，怕还是个特种兵。徐峰笑道：“我倒是更喜欢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真正的军神。对了，我叫徐峰。你叫什么？”
　　那人英俊的面孔上，突然显出几分尴尬：“……梁伯远。”
　　噗！徐峰险些没笑出来。姓梁，又叫伯远，在这展厅里实在古怪透顶。看来这小子的父母是铁杆大将军粉啊！
　　敛住了笑意，他道：“巧了。你姓梁，我家先祖似乎尚过赵国公主。估计千年前也是一家呢。”
　　梁伯远倒是摇了摇头：“我家是西北九脉的，应该是后来改的姓。我有月氏血统。”
　　当初的诸胡，早就改去了略带藐视的称呼。其中羯就改作了月氏。没想到这人竟然跟奕大将军同族。徐峰眼中的笑意更浓：“难怪你喜欢太祖。”
　　这话，倒是触动了对方，让他深深看了徐峰一眼。似乎也在打量这个身材高大，满面正气的家伙。
　　徐峰可不怕人看，笑眯眯道：“我看前面有墓穴的展示图，一起去看看吗？”
　　梁伯远又看了一眼那玉佩，点了点头：“看看也好。”
　　迈步向前走去，徐峰随口道：“说起来，我到不喜欢双墓。那两人要是能合葬就好了。”
　　他没说清楚是哪两人，然而梁伯远听懂了。只觉胸口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他半天才摇了摇头：“何皇后毕竟是太子生母……”
　　“那又如何？比起亡妻，赵太祖肯定更爱大将军。出生入死，安天下，救苍生。精神伴侣，又岂是他人能比的？”徐峰说的斩钉截铁，极为干脆。
　　梁伯远笑了：“所以形式不重要。”
　　“你小子……”徐峰忍不住笑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
　　这动作有点突兀，然而梁伯远并未闪开，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家伙开放了舒适距离。
　　徐峰的手，趁势搭在了对方肩头：“墓室在这边，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