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在八零(4)
人越来越多,长龙没一会儿就排到了很远的地方,大家都拿着几个面口袋,大的装粗粮,小的装白面,还有小米之类的杂粮也要另找口袋装。
顾卫峰这次买的简单,就是白面和玉米面,也没拿那么多的口袋,一大一小完事。
粮店开门了,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人们仰着脖子看着前面,巴望着能快点儿轮到自己,不少人家都等着米下锅呢。
没等太长时间就轮到了顾卫峰,他把粮本粮票和数好的钱都整齐的码放在柜台上,和所有人一样巴巴的等着营业员给秤粮食。
“诶?不对呀,这粮本明明是一个人的口粮怎么能出这么多?人家一口人的口粮是23斤,你这个怎么多出来十斤,这不对!”一个新来的戴眼镜的小青年咋咋呼呼的说。
“去去去,把你家大人叫来,这粮本弄错了。”
“没错,以前就这么领。”顾卫峰耿直的说。
“那就是以前错了,有我黄爱国在,绝对不允许这种错误发生!”小眼镜说得斩钉截铁,好像逮住了社会主义蛀虫,正气十足。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面排队的人,一听说有人多领粮食,哗的一下子炸了锅。
“有人多领10斤粮食!”
“什么?有人敢冒领10斤粮食?”
“有人冒领粮食!”
“有人多领10口人的粮食!”
几乎是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话都传歪到了姥姥家。粮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着,嘴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了,好像有人偷了他们家粮一样。
顾卫峰双拳紧握,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本来略带狭长的凤眼瞪成了驼铃大,呼哧呼哧粗喘着气,对着人们大声道:“我没有!”
“你没有人家粮店怎么能说你?”
“就是,国家单位不会弄虚作假!”
“叫公安局的人来,挖社会主义墙角就该蹲大狱!”
“我没有!你们再胡说!”顾卫峰愤怒的反驳,像是马上就要冲出去的公牛,眼都红透了却丝毫堵不住众人喋喋不休的嘴。他像是又看到了多年前的一幕,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村民破口大骂。
人们丝毫不理他的反驳,尽自展开异想指着谩骂。
“这不是修理铺的小子,李老头黑不提白不提的养着,原来是这么弄粮食啊。”
“可不是,李老头一个人口粮也养不了这么大的小伙子啊。”
大家义愤填膺的述说着自己的疑惑,好像一下子全都变成了大侦探福尔摩斯,分析得头头是道,如同亲眼所见。
“你们再瞎咧咧!”忍无可忍的顾卫峰一拳打在话最多的中年人脸上,那张焦黄的脸瞬间炸开了花,两管鼻血喷涌而出。
“打人了!”
“还敢动手!”粮店的群众一下子激愤起来,文斗瞬间上升成武斗。
粮站的人看情形不好赶紧上去拦,可人们已经疯了纷纷大打出手,哪里是几个人能拦得住的。
这时粮站站长听到动静从后面仓库跑出来,看到这清醒眼前一黑,他去后面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弄出了这种大乱子?
“都干什么!再打没粮领!”站长高声喝道。
没粮就要饿肚子,这可比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人重要多了。人们很快散开,露出最里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顾卫峰。
小眼镜邀功似的把粮油证递到站长面前,站长一把扯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对着愤愤不平的群众说的:“这是一个大人一个孩子的粮食,没有错,是上头特批的,谁有意见去省里粮食局反应。”
粮站站长的话没有人置疑,他代表的就是政府公信力,政府说的还能有错?至于为啥特批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
没有错你早说啊,害我们平白当了恶人。不少人心里这么想,看向小眼镜的眼神颇是幽怨。
站长把坏事的小眼睛支到仓库去干活儿,另指派一个大姐接着干收银工作。接着把顾卫峰领到一边,让人个他称好粮食,低声说到:“李师傅的情况我知道,你不用理会那个小子,我会好好教育他。”
顾卫峰背着粮食快步走出粮店,他总觉得人们看他的眼光充满了探究和异样,好像他的一只老鼠,偷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满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羞耻灌得他心里沉甸甸,哪怕误会解除心里依旧是满满的不平委屈。想要发泄都不知道怎么说。
“打架了?”门口的李老头皱着眉问。
“嗯。”他放好粮低低的应了一声。
“输了?”
“没赢。”也没输。
“废物!”打个架都能打输了,不是废物的什么?他再一次后悔当初为啥要捡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顾卫峰没有说话,更没有在他面前现眼,独自一个人穿过无人的小胡同游荡到了水塘边。
这时候人们都在粮店,水塘没有半个人影,蛙鸣蝉叫吵个不停,让人更加心烦。
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顾卫峰突然听到响动,一回头一个小少年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不是宋时雨又是谁?
他下意识的想勾起唇角,像往常一样展开一个笑容,可抽疼的脸瞬间把他拉回现实,“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顾卫峰冷冷的问。
“怕你跳水塘。”宋时雨走过来,一本正经的说。
“我就是跳了你站那么远拉得住?”
“我也拉不动你。”
“……”说的的好有道理,顾卫峰一时没了话。
“我可以喊人,至少不会让你泡烂。”
“那可得谢谢你了。”
“口不对心,你在迁怒。”宋时雨小脸一扬,说出的话比大人还大人。
顾卫峰烦躁的仰躺在地上,“那你走啊,我烦着呢。”
“行,那我走了。”反正你也不跳塘。
顾卫峰一把拽住他的脚腕子,“让你走你就走啊,一点都不讲义气。”
“我来看你就是义,我能惦记着你就是尽了朋友之义。”宋时雨小学究似的说。
顾卫峰手松了松又抓紧,“不准走。”他很少这样说话,眼都不敢看他,有点强撑起来的赖皮,更多的是没有说出口的请求,整个人看着说不出的可怜。
宋时雨叹口气,“行吧,你松手。”接着说:“别躺着了,地上多脏。”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顾卫峰委屈受多了,不是诉苦的性子,宋时雨也不怎么会安慰人,一时间只剩下动物的鸣叫声。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并排坐在石头上,一个脸上浓墨重彩身上乱七八糟,一个白白净净整整齐齐像个小瓷人,本来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神奇的融入了这个奇妙的画卷里,意外的和谐。
“真想明天就长大。”久久之后,顾卫峰开口。
“我也想。”
在这年的夏天,改革的风声还没有吹开这个闭塞的小城,人们还在为着计划供给斤斤计较着一分一毫,他们过得认真,过得辛苦,却也还算满足。
第6章 砚台(抓虫)
暑假的最后一天,宋时雨早早的就收拾了明天上学用的书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新书还没发,就一个本子加上暑假作业和一个铁制文具盒,放进去就完事。
老二宋时风正好相反,疯玩儿了一个暑假,作业几乎都没动,正趴在桌子上疯狂补作业,写的那笔烂字比狗爬都丑。
“二哥,这字谁认得,你不能好好写?”宋时雨忍了忍还是没看过去。
“作业没人看,划拉上去就行,你少管。”宋时风不耐烦的低估。
“二哥,字真丑。”小四,老三的应声虫也有模有样的嫌弃一把,把宋时风烦得,挥苍蝇似的往外赶人,“都一边儿玩儿去,别挡我写作业。”
“老二,跟我卖废品去。”这时门外老妈还嫌他不够忙,喊人帮忙。
“让小三儿去,我写作业呢!”宋时风心道正好,张嘴就指派人。扭头对两个小的说:“让咱妈给你们卖冰棍儿,奶油的,快去。”
小四一听冰棍儿哪里还管什么字是美是丑,拉着三哥就往外走,边走边大嗓门喊:“妈,我们来帮忙。”
门外,存了很久的硬纸壳、酒瓶子、碎玻璃、烂铁丝零零杂杂的一大堆,都被刘二花同志分门别类的收拾好。小四宋时炎很有眼力劲儿的拎起最少的一小捆铁丝,笑着看向他妈:“妈妈,我干活儿。”
“干活儿?我看你是想冰棍儿了!”刘二花笑道。
小四嘿嘿一笑,蹦跶着就往前跑。
宋时雨拎起装酒瓶子的袋子紧跟在后面,吭哧吭哧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刘二花几次要跟他换,他硬是不同意,就这十几个瓶子,他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几乎是拖到废品站的。好在瓶子质量还挺好,没破,破了可就只能当碎玻璃卖,不值钱了。
刘二花盯着收废品的一样样往外捡瓶子,不同的瓶子价格也不一样,都得一个个看。大人忙着,两个小的就在废品站四处踅摸,宋时雨嫌脏,就是看看,小四却是个闲不住的,开始悄悄翻腾。
废品站一大堆的废旧东西,破盆破碗铁疙瘩看不出颜色的塑料制品,也不知道回收来还能干什么。
“三哥三哥,你看!”老幺蹲在不远处举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惊喜的叫道。
小孩子的惊叫惊动了大人,收购站的老头儿以为他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赶紧回头,看清是什么,顿时笑了。
宋时雨看了一眼,不过是一个金属扣子,嘱咐道:“别吃嘴里,脏。”
接着小四又找到了磨秃了了一小节铅笔,少了一半的小人画册,缺了腿儿掉了漆的小木马,每回都惊叫连连,大人们都懒得看他了,也就宋时雨怕他磕着,一直跟在两步开外。
突然,宋时雨在一堆杂物里发现一个不起眼的石块,很脏,灰都有半指厚,看着很不成样子。低头仔细瞅了瞅,他找了团纸又蹭了蹭,笑了。
好东西。
接着他又在附近看到几个黑石块。
这会儿他也不嫌脏了,拿废纸垫着手把东西拿到废品老板面前:“爷爷,这个多少钱?”
“爷爷还有这个。”小四也举着自己淘到的宝贝问。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全亮着眼看向收废品的老头儿。
虽然这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卖萌,可这两个已经无师自通,萌得老头儿心肝儿颤。一向抠抠搜搜斤斤计较的老头不知道怎么心里一软,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一摆:“送你们了。”
“谢谢爷爷。”小四脆生生的又加了一把糖。
老头儿脸上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