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不要来攻略我!(34)
合着这孩子,是来找他们的?
不由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起身挑起帘子, 向外看去。
刚刚走上楼梯的云起若有所感,一抬头便看见帘后那个坐姿懒散的男人,顿时脚步一滞,气息混乱。
……好久不见了,师傅。
就像一辈子、两辈子那样的久。
云起静静看着他,这个男人,前世今生,好像从未变过,那遗落在衣襟前的几缕长发,那捏着茶盏的素白指尖,那微微低垂的修长睫毛……所有的一切,都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那么熟悉,那么……温暖。
温暖的,让人想落泪。
云起一步步靠近,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看着那个人缓缓抬头,和他四目相对。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看着那清冷漆黑的双眸中带着审视的目光。
……审视。
云起如同当头挨了一棍,如同身处融融春日中却忽然被人整个浸泡在冰水中……心中升起无尽悲凉。
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那个,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宠溺了十三年的那个人。
不是那个,忽然松开双手,任由他跌落地狱的那个人。
不是他……
他强行忍住落荒而逃的冲1动,牢牢将自己的双脚钉在原地。
他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他躲了他足足十年,不是因为他恨他怨他,不想见他,而是因为,见了,就醒了。
而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人,不是他。
那个宠溺了他十三年,将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捂在心上的人,不在这个世界。
他不在。
再也见不到了……
不管是,爱他恨他怨他想他,都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眼泪毫无预兆的喷薄而出,顺着脸颊流淌,从下巴滴落在衣襟,一片片的湿透。
顾云卿看着站在眼前的翩翩少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出生时的模样,又瘦又小,一身通红,皱皱巴巴的,难看的要命。
后面慢慢长开了,一天比一天漂亮,小手嫩的都让人不敢碰……
再后来,就不见了,等找到的时候,就变了,变得野的就像他怀里抱着的奶狗儿似的,一口咬在他手指上,让他又疼又痒又气又笑。
明明是自己咬了人,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流的像绝了堤似的,还一抽一抽的连气都喘不过来,让他手足无措。
记得那个时候,他手指上还留了几颗小小的可爱的牙印,可惜到了第二天,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看着少年脸上的泪痕,顾云卿头疼的叹气:他看这小子瞪着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又来!又来!
情报上可没说他有这爱哭的毛病啊,怎么一见他就哭,一见他就哭!
虽然都说孩子见了娘,无事哭一场,可他在他娘面前,不是坚强的很吗?
求助的目光落在懒洋洋靠在门边的男人身上:哄孩子,会不?
男人:呵呵。
他家那些个,还用的着哄?
早在三岁的时候,就知道想方设法的讨他欢心了!
顾云卿瞪了男人一眼,低头翻袖子、找帕子,少年却自己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开始看他的脸,他眼睛通红,眼泪还没干透,却看得很仔细,道:“手。”
顾云卿伸出右手:怎么,还要再咬一口?
得得,只要不哭,怎么着都成。
靠在门上看热闹的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按上顾云卿的腕脉,不由站直了身子: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什么时候从不信人的顾云卿,竟会老老实实把要害交到别人手里?
云起皱眉,他有些后悔没和和尚好好学医术,把脉也把不出太深的东西,于是又仔细看了掌纹,然后松了手。
顾云卿道:“如何?”
云起“嗯”了一声,他不敢多说话,怕忍不住又哭出来。
脉象平稳强劲,面相和掌纹也一切正常,并无灾厄疾病短寿之相。
这就很好,这就够了。
云起对他微微弯腰,算是行礼,双手抱着小胖墩,转身向外走去。
男人下意识的为少年掀开帘子,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醒悟过来,不可思议的“哈”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还真把爷当了打帘儿的啊?”
顾云卿懒得理他,谁求着他打帘子了?
男人回到顾云卿对面坐下,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莫名其妙。”
顾云卿揉揉额头,再度靠在椅背上,懒懒道:“他奉师命来看我一眼,看完了,自然就走了。”
“至于我,”他叹了口气,道:“他来的太突然,我忘了自己准备跟他说什么了。”来的突然,哭的更突然,哭的他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原本最烦人哭,何况是男孩落泪,可只要那小家伙一哭,他就开始慌神。
男人捧腹大笑,可惜对面的人完全没有被人嘲笑的自觉,让他愉悦度大减,忽然想到一事,道:“等等,你说他来的太突然……不是你让他来的?”
顾云卿道:“我是让他来见我,却没让他来这里见我。”
男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区别,愕然道:“那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要知道他们今天逛到这儿喝茶,完全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可那少年目的明确,径直上楼进厢房……他若不是顾云卿叫来的,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顾云卿淡淡道:“因为他的名字,叫云起。”言语中颇有几分得意。
男人渐渐眯起眼,一直挂在唇边的不羁笑容敛去,道:“云起?”
其实并不意外,在京城,若有这般风华的少年,他不会不知道。而近期入京,又和顾云卿有关,还这般年纪的,除过云起还能有谁?
只是,为何云起,便该知道他们在这儿?
想到京城那些“荒谬”的传闻,还有传说中那位高僧的神异,他的神色渐渐凝重。
顾云卿低头喝茶,随口道:“他是云起,他想见谁,自然就能见到。”
“嗯?”
顾云卿淡淡道:“之前他不肯见我,三年内我为他下山七次,却始终未能见上一面。如今他师傅令他来见我,我入京第一天,他便来了。”
这样的话,若换了任何人说,男人也只当做是笑话来听,可是出自这个人的口……
男人向楼下看了眼,可惜此刻少年早已离开,男人道:“他果然只是你故人之子?”
若只是故人之子,能让顾云卿三年之内,下山七次去找他?
若只是故人之子,为何又始终不肯见他,且见面便哭?
“想来是想起了他母亲吧,”顾云卿道:“他母亲对我有心结,他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他母亲,自然不肯见我。先前我要挟度海和尚,若他再躲着我,便去一把火烧了苦度寺,和尚才逼他下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见男人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顾云卿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然而天知道那小子为什么每次一见他就哭……不悦的瞥了男人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呢?他是我私生子?”
男人也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笑笑不再纠缠,又叹气道:“你怎么不真的去一把火烧了苦度寺呢?那我该省多少麻烦啊!”
顾云卿不理。
男人道:“差不多到饭点儿了,找个地方吃饭如何?你许久没来过京城了,我带你去瑶琴那丫头的川菜馆尝尝,那味道,真绝了!”
顾云卿摇头道:“没兴趣……陛下你请便吧!”
男人道:“别啊,你难得来一次,过了今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溜出来……我知道你是想去找那小子,可你总得容人缓缓,否则他一看见你又哭上了,你还能说得上话吗?”
见顾云卿皱眉不语,男人道:“莫不是我们几十年交情,还比不上一个小娃娃?怎么,让你陪我吃顿饭就这么难?”
见男人连这种无赖手段都使出来,顾云卿摇摇头,道:“走吧。”
待晚些直接去住处找他好了,反正人已经到了京城,跑不了。
……
不知到哪里飞来的雪球砸在肩膀,散开的积雪溅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云起神志为之一清,渐渐冷静下来。
眼泪早就干了,眼睛涩涩的难受,心里空荡荡,更难受。
他先前口口声声说要放下前世恩怨,其实何曾放下过?若真的放下了,就不必口口声声喊着放下,若真的放下了,也不至于十年不敢见他一面。
如今见了……算是真的醒了吧!
两个世界,便是再像,也不一样。
连那个人都不再是他。
云起苦笑一声,终于放缓了脚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闷头走了多久,早就不在刚才那条街上了。
这里人流量比方才略少,但周围铺子的门面却要精致许多,想是富人们来的地方。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准备算算哪里可以遇到青一几个,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忽然看见一辆马车疯了似的冲过来,车内传来惊恐的叫声,周围行人纷纷躲避,好一阵人仰马翻。
云起伸指一弹,两枚铜板飞出,套马的绳索应声而断,那匹看着颇为神骏的黑马狂奔而来,车厢在滑出几步后,撞在一旁的摊子上,侧翻过来。
云起抢上前几步,将冲到他身边的黑马缰绳拉住,随它跑了几步,拔下马腹的尖刺,慢慢将它安抚下来。
在闹事中惊马,这些人,还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云起牵着马向车厢走去,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男子,正握着马鞭,狠狠向刚刚从车厢中爬出来的两人身上抽去。
云起再次弹指,带着厉啸声飞舞在空中的马鞭断成两截。
手中的分量忽然变轻,让刘钧的身形晃了晃才稳住,调转马头,冷喝道:“是谁!还不给我滚出来!让爷看看,到底谁敢管爷的闲事!”
虽口中喝着“是谁”,刘钧的目光却牢牢落在牵马而来的少年身上,黑色骏马,白衣少年,这般从容行来,映着路边的皑皑积雪,便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刘钧挑眉,他虽看似莽撞,却非全然无脑之辈,且不论这少年的气质风采,绝非常人所有,便是那一手击断长鞭的暗器功夫,也让他不敢太过轻忽。
不过也只是认真几分罢了,这大潜,真正有分量的人,还有他刘钧不认识的?
还未开口说话,却见虽然暂时逃过一劫,却依旧被落下的长鞭吓的脸色发白的一对主仆已经扑了出来:“云公子!云公子!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