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攻的种田科举路(297)
元宝这时已收拾好了情绪,连忙将烛台端到书桌上,又将烛芯挑得亮亮的。
接着谢景行便开始翻读昨日未读完的书,元宝又将火盆拉近一些,这样老爷的脚也不会凉着了。
然后他才从一旁的书中翻了一本出来,自己也凑在桌边打发时间。
元宝是会认字的,毕竟他原来也是大家公子,虽然次次都气地家里的夫子跳脚,可该学的还是学进去了的。
他也没有瞒着谢景行他会认字的事情,谢景行每每看他在桌边坐着无所事事,皱着眉头,一副愁苦小老头的模样,便让他在自己带过来的书中寻摸书看,也能打发时间。
两人一时之间静默无话,谢景行沉浸在手上的书中,一时之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注意到身旁元宝将书翻着翻着,便双眼直直盯在书页上,半天没有转动一下眼珠,显然是又出神了。
直到谢景行将手里一本书看完,将书合上,想要端过旁边热茶喝一口时,才发觉杯里的水早已喝完。
他有些奇怪,往日里元宝在旁边看书时也会时刻关注着他的动作,每当茶水饮尽时都会及时添上,这次是怎么了?
谢景行好奇看向元宝,这时才发现他早就魂游天外了。
而且,谢景行还注意到元宝此时眼神虽没有聚焦在一处,脸上神色却极为冷淡,忍不住唤了一声,“元宝。”
元宝还是没有动静,谢景行挑挑眉,将手在元宝眼前晃了晃。
那双乌黑的眼睛中这时才有了些神采,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谢景行的手上,元宝总算回过神,问:“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谢景行失笑,将书放在桌面上,“你今日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今日在外面遇上什么事了吗?”
元宝垂下眼,今日的前半日同前面几日并无不同,他装作不经意在大理寺外逛了几圈,可大理寺作为三司之一,自然是处处皆守卫,莫说是寻个空档悄悄摸进去,就连稍微靠近一些都会被守卫驱赶。
一连几日下来,他都是一无所获。
唯有后半日,他沮丧地从内城回到外城时,无意间听到人群中有人提到鲁平威和西戎人就快要被押解进京,正在商议要不要去看热闹。
元宝心中一动,顺着人潮跟着过去,看见了囚车中满脸颓唐的鲁平威,和一脸凶恶嗜血地看着街道两旁大炎朝百姓的西戎人。
“卖国贼。”
“狼子野心。”
“杀了他。”
“这样的人就该被碎尸万段。”
伴随着声声辱骂的是臭鸡蛋、烂菜叶扔进囚车的画面。
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跟失了魂一样地回到了安平会馆。
谢景行还看着他,元宝感受着谢景行温和的眼神,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老爷,与戎人勾结祸害大炎朝百姓,是不是罪该万死?”
谢景行眸色一动,想来元宝是今日回来时是听到了马管事的话。
元宝牢牢盯着他,一眨不眨地眼中有着急于知道答案的渴盼,细细看去,那眼底深处似乎还跳动着一股像是仇恨的火焰。
谢景行没有因为元宝还是个孩子就随意应付他,而是回看回去,郑重道:“我认为是的。”
“元宝,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他们都有活在这世上的资格。可就因为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与戎人勾结之人,戎人才能杀入大炎朝,杀害大炎朝的军士和百姓,剥夺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如果放过这些人,又如何对得起因戎人入侵而亡的将士和百姓们呢?还有现在正在金匾城奋死拼搏的将士以及守边城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又何其无辜。”
被谢景行明亮温和的目光笼罩住,元宝渐渐垂下了眼,喃喃说道:“是呀,老爷说得对,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呢?”
除了孔青雄,孔家三十七口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人苟且偷生地活着,又能怨谁呢?
就算只是一瞬间,在他垂下眼前,谢景行看到了他眼中如同狂风暴雨倾泻而出的恨意。
不过只是一刹那,等他再抬起眼皮时,那股恨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谢景行刚才所见全是错觉。
可谢景行这次却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神,深知他并没看错,难道元宝家里人是因戎人而亡?如此才会孤身一人流落到长威府。
说起来,长威府正是位于从守边城到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可这又说不通元宝为何会熟悉京城,还会来京城寻父。
元宝已经倒好水,拧了帕子,走过来服侍谢景行洗漱休息。
谢景行接过帕子擦好脸,按下心中的疑惑,世人都有秘密,谢景行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乌铁很快被送进了兵仗局,随之一同送来的还有楠木与杉木。
楠木与杉木比之一般的木材更坚硬,同时还比一般木材更容易加工,切割后触感很是细腻,最适合用来作为铸炮的木模。
谢景行记录下来的铸炮方法是由外到内逐层分制的整体模铸法,木模、蜡模……一直到浇灌成型。
谢景行一开始的担忧并没有错,大炎朝工部的工匠虽然技艺高,可是铸炮难度更高。
在谢景行上辈子研究红衣大炮时,也曾了解到在红衣大炮被广泛使用的明、清两朝,就算是技艺再高超的工匠,制作红衣大炮时成功率最高才不到三成,平均都是两成成功率。
就是因为了解制造红衣大炮的难度,谢景行在一次又一次失败时还沉得住气,就连田云生都忍不住心浮气躁,骂徒子徒孙骂的嗓门都快嘶哑时,他还能一次次地去同工匠商量改造的手法。
被他沉静的情绪所感染,田云生才终于不再一点就炸,也让院子里的工匠们松了口气,看向谢景行的眼神满是感激。
谢景行是亲眼见过红衣大炮的实体的,知道经过打磨后,锻造好的一尊红夷大炮连一丝缝隙都看不见,只有这样才能具有良好的承压力,不会轻易就炸膛。为了大炎朝士兵使用红衣大炮时的性命安全,谢景行只能一次又一次把铸好的不合格炮体毁掉,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下旬,田云生的弟子小二站在院中地上的炮体旁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看着谢景行在铸好的炮体上一丝不苟地检查。
凛寒的冬日,就算近几日没有下雪,可天寒的程度也不亚于下雪之时,谢景行白日被车夫驾着马车送来兵仗局时,看见街上路过的行人不管是身着绫罗绸缎还是普通棉衣,大都缩着脖子,双手都抄在袖口中,一个个都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臃肿的企鹅似的,恨不得将脸也给包起来。
可小二脸上却在一颗颗地往外渗出细密的汗珠,大气不敢喘一口。
谢景行明明是这个院子里几乎年岁最小的那个人,而且还只是一个读书人,待人也温和,可随着一日日的相处,就连田云生对着他也是温声细语的,生怕他口里又一次地说出“不合格”三字。
这段时间,他们已在谢景行嘴里听到了无数次的不合格了,第一次听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谢景行解释后才知那代表不好。
他们锻造出的炮体不好。
明明不合格的对象说的是他们手里造出来的炮体,可渐渐的,他们却感觉谢景行是在说他们不合格,手艺不合格,不然明明是他们做了几十年的老手艺,这么多次了,居然没有一次能做到让谢景行满意。
距离小二不远的位置还围着一圈人,这次的炮体是他们一起锻造出来的,也都屏息等着谢景行的检查。
时间从没这么难熬过,这次谢景行检查的时间也是最久的,久到他们心中升起了一丝期望。
良久,谢景行缓缓直起身,在面前众人的期盼眼神中摇了摇头。
“唉……”接二连三的叹息声响起,倾刻间院子里被失望的乌云牢牢笼住。
可谢景行却忽然又笑了,满身洋溢出浓浓的喜悦,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拍了拍手下的炮体,“恭喜各位,这个炮体的整体几乎已经没有问题了。”
小二才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可想到方才谢景行摇头的动作,不敢高兴,急急道:“可方才你不是摇头表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