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192)
他问魔尊:“如何?”
魔尊虔诚又执迷地看着他的面容,道:“很……很好。”
叶云澜:“你忘了运转功法。”
魔尊:“我……忘了吗?”
叶云澜:“你忘了。”
说话之时,叶云澜神色之间有几分倦怠疲惫。他已经很累了。
于是暂时停止了运功。
窗外流水般的月光浸着他单薄背脊,有风吹过他肩头白发,其中几缕拂在魔尊脸颊上。
魔尊喃喃:“仙长这里……好安静啊。”
耳边喧嚣的滚混哭号之声已经止歇,周遭涌动起伏的阴影也停止舞动,蛰伏在一旁。难得的,他竟然听到了窗外虫鸣。
叶云澜道:“是么。”
魔尊殷红的眼眸里满是痴迷。
他道:“我好似,能够渐渐看清楚一些颜色了。只有师尊身上的……颜色。”
叶云澜低喘了一口气,重复道:“……是么。”
魔尊的脸上却忽然涌现出一点迷茫。
“为何师尊的头发全都……白了?还有师尊的眼睛……”
叶云澜没有回答。
只是他身上锁链已再度发出细碎的响声,温暖的灵力通过功法运转渡入魔尊体内。
他的动作缓慢而艰难,俯视着魔尊的金色瞳孔里悬着泪,还有一些魔尊看不清,也辨不分明的东西。
惊心动魄。
那些纠缠在胸口的无边戾气,被暖流冲刷散开,他破碎支离的血红世界,那血海翻涌、尸骸遍布的土地上,竟生出一朵纯白的花来。
他拥有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净土。
而他身在净土之中,感觉到了难得的温暖与安宁。
三十多年以来堆积的、无法解脱的疯狂与执念,似乎终于寻到出处,絮乱不堪的大脑在暖流激荡之中,勉强恢复了几分清醒思考的能力。
于是他执迷地碾转在这片净土之中,久久不愿离去,甚至想要侵占更多土地,去汲取更多温暖。
却忽然感觉到一滴炙热滚烫的泪,滴落在他面颊。
睁开眼,只见得白发如霜,月华如流。
他的师尊疲惫至极地伏在他胸膛,像散开的柔软春雪。
沉重锁链铐在他四肢,在其腕骨上磨出了刺目的红。
魔尊怔然片刻。
忽然抬手将这捧雪小心翼翼拥进怀中,像是在拥抱着自己最为珍视、却已经将行破碎的珍宝。
他解开对方四肢锁链,又去亲对方苍白脸颊,低声道。
“师尊,对不起……”
第125章 明灯
叶云澜被魔尊抱着,听着对方一直在他耳边说。
“对不起。”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的鼻音。
而叶云澜已很疲惫。
体内经脉灵气已大部分都流淌入魔尊的体内,令他倦懒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更难以回应魔尊的话。
魔尊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亲他的唇,又喂了他一口补充灵气的灵液。
那双血眸之中有些折转迷离的光亮,像是被雨洗过之后的血色天空。又仿佛长夜之中看见明灯的旅人,比之前满含着戾气尸骸遍野的模样,要好上许多。
对方按揉着他被锁链勒出红痕的手腕,替他化开上面的淤血。
而后又将他抱着,把灵力一股又一股送回到他身体里。
这一回,对方倒是记起了要运转功法。
阴阳相生,循环往复。
叶云澜感觉自己的疲惫缓解了一些。
他低喘了一口气,艰难抬手,抚摸魔尊的脸。
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年少时候的稚气,唯独于此刻,依稀还能够见出一点少年时残存的执拗与天真。
五官俊美而深邃,与他曾经所想象的魔尊面具之下的容颜,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有不同经历,却同样走到了他面前,走进他寂静无人的世界里。
温暖的灵力灌输入经脉之中,叶云澜感觉自己仿佛浸在热烫的泉水之中,整个人都如水一般柔软化开。
他额头盈出薄汗。
金眸如水般漾出潋滟波光。
他说:“……够了。”
只是魔尊却并不停止运转功法,而是执拗地抱着他道:“师尊身体本就偏弱,此番又为了我付出良多,我只欲帮师尊多补充一些,让你我皆能功行圆满。”
“方才师尊将功法运转了一轮,而今的话……起码还要运转十轮。”
叶云澜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低声骂出一句:“疯子。”
魔尊却哑声道。
“仙长以凡身将我度化,而今我只愿长久侍奉仙长座下,效犬马之劳。”
他目光执迷又虔诚。
叶云澜喘息着,已经说不出话。
若是仙人座下的侍从都是如他这般模样,又有几个仙人能够承受得住日日被疯狗追咬。怕是要把这狗子炖了宰了,才能够解心头之恨。
也就是他亲手把这头疯狗养大成人,才容得他……这样在眼前放肆。
他抬手捂住自己眼睛。
魔尊凑近闻了一口他发间的香气,似又有些发疯。
疯狗又开始舔他的脸颊,湿漉漉的呼吸喷薄在他颈间。
他本能想要侧脸躲避,奈何手脚都无甚力气,只能被他叼住肆意妄为。
之后一段时间,魔尊的状态便在清醒和发疯之间徘徊交替。
清醒的时候便抱着他说“对不起”,发疯的时候便像疯狗一样乱舔。只不过,还是记得了要运转功法,不需他再提醒。
当初被他救下的少年已经在三十多年的岁月里破碎支离,魔尊已经记不清世界本来的模样,也记不住自己原来的模样。
但叶云澜还记得。
他犹豫许久,终于伸手拥抱住对方残存在人间的这一部分碎片,试图将他拼凑起来。
或许能够成功,也或许永远回不到从前。
可不论如何,他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
东洲天宗。
贺兰泽正在处理信件。
自从尹玲以他的名义联系了道门各宗各派之后,信纸便如雪花一般寄了过来。可见这三十多年以来,道门对魔域积怨已深。
贺兰泽眉头紧蹙着,时不时便会抬起头,看一看窗边。
望云峰上方乌云,已经持续有一月未曾散开。
这并不寻常。
栖云君当年渡劫蜕凡,曾受过重伤,消失三年。而这次的天劫,看起来甚至比蜕凡的天劫更为庞大,栖云君能否渡过,是未知之数。
贺兰泽心中有一些不祥的感觉,但是他不敢深想。
正如他不敢深想,被魔尊强娶过门的叶云澜,此刻在魔宫之中遭受了魔尊怎样的虐待。
忽而,他洞府外的禁制被人触动。
走进来的人一身红衣,有着英气漂亮的五官,正是尹玲。
尹玲:“已是深夜,贺兰师兄还在忙?”
贺兰泽放下手中纸笔,揉了揉眉心,道:“不可不忙。除魔大会很快便要召开,诸门诸派都会派弟子前来商讨讨伐魔尊之事,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何况叶师弟……”
他停住话语,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眉目之间忧虑难掩。
尹玲有着和他同样的忧心。不仅是她,还有门中许多曾经受过叶云澜恩情的宗门弟子,还有道门之中对叶云澜心怀执念的各路修士。
“魔域周边失踪的处子和婴儿更多了,而今恐怕已经近万之数。魔域中人,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尹玲道,“传言他们收拾受了魔尊指使,才如此丧心病狂。”
贺兰泽声音冷冷,“那畜生这些年所做的类似之事已经不少。魔无人性,莫再以常人眼光去看他。”
尹玲道:“我也听说那厮堕入魔道之后,脾性便乖戾难测,如叶师弟那样如霜雪高洁的人物,未必愿意屈从迁就,这些年来,他是怎样在那厮手里讨得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