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170)
从幽深寒冷的童年深宫,到被骤雨吹打的深谷桃林,再到被天宗同门污蔑赶出,相处多年的道侣亲手将他送入绝地。
这么多年来,他一次又一次被人抛弃。
唯有魔尊,将他摆在心尖上珍惜。
他应当是喜欢他的。
可是为什么,心脏始终无法为之跳动,他想要说出的爱语,始终被锁在咽喉,即便疼痛流泪,却只能默然失声。
为什么。
他不明白。
魔尊在质问他,而他也在问自己。
他蜷缩在黑暗之中,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
他很快消瘦下去。
意识昏昏沉沉,双臂绕过对方肩头,埋首在对方颈窝,随着对方浮沉。
终于有一日。
魔尊没有再问他同样的问题。
对方深深得吻住他的唇,抱着他瘦弱支离的身体,沙哑着道。
“仙长,我们成亲吧。”
圆月之夜后第一日,他被送离那间昏沉的宫殿,回到了自己原本房间。
手脚上依旧带着沉重锁链,身上布满了青紫暧昧痕迹。
身体累得已经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
他软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遥远的月光。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月光了。
“云澜。”有人叫他。
是陈微远进到了房间中。
对方说自己是偶然路过魔域,想来探望于他,还想拜托他做一件事情。
一把刀被放入他手心。
“这刀上有戮魔咒,只要刀尖能刺破魔尊一点皮肉,便能将他重伤。”
“我陈家正妻的位置,始终为你留着。只要你杀了魔尊,我们便能永结同心,生死不离……”
见鬼的永结同心。
将他抛弃,送入魔门,而今又说要他帮忙,要与他生死不离?
他觉得荒谬无比。
可他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剧地跳动着,好似对方声音里渗了致命的毒药,透着无尽蛊惑。
怎会如此。他想。
“云澜,我知你仍爱我。”陈微远说道。无比笃定。
他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头脑轰鸣仿佛想要炸开。
心跳越来越剧烈,汹涌的情愫让他难以拒绝陈微远的话语。
他咬住舌尖,才勉强保持清醒。他叫陈微远滚。
“云澜,你该叫我夫君。”对方却道,“告诉为夫,你是不是仍然爱我?”
他张了张口,险些脱口而出应许,却咬舌生生止住冲动。
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不……我已不爱你了……”
他断断续续痛苦地道。然而那席卷而上的、澎湃的、难以遏制的痛苦心绪却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下一秒就要疯狂,他极其艰难、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才吐出剩余的几个字。
“我爱的,是……是尊上——”陈微远面色彻底阴冷了下来。
他观察着他,仿佛在观察什么稀罕物什。
而后拿出他们结契时候的血玉,强行将他控制。
大婚之夜。
他穿着艳红喜服,手握那柄寒刃。
魔尊走进房,身上是大红喜服,靠近他,沙哑问:“马上就是我们大喜之时,澜儿,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见他不答,魔尊伸手抬起他下颚。
“怎么,你还在闹脾气,怪我之前那样对你?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当真就那么难以回答?”
他仍然不答。
魔尊脸上面具狰狞,血红眼眸静静看着他,忽然俯身拥住他身体。
他柔和了声音,低低道:“仙长,喊我一声夫君,成亲之后,我不会再逼你。”
魔尊放弃了继续逼问他答案。
然而他手中利刃,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骤然出手,刺入了魔尊身体中。
刀上的咒法令魔尊重伤,流血不止。
道修趁此次机会攻入魔域。
陈微远带着他离开魔宫,流明山上已经布好了太古炼魔阵,而魔尊为了将他追回,只身入阵法之中。
陈微远与其他修士早已守株待兔良久,看着被困阵法之中的魔尊言笑。
太古炼魔阵,需要将被困魔物炼化七七四十九日,时辰到达之后,就算是如魔尊这般强大的魔物,也只能够身陨其中。
陈微远与他同在阵法核心。
他表现得很乖巧。
所以陈微远并没有料到,他会将其中最重要的阵物移位,使得阵法出现破绽。
魔尊破困而出,拼着加重伤势也要将阵法中的他一齐掳走。
他被关在一处山洞之中。
被魔尊囚禁在最深处的黑暗里。
身上衣物被褪尽,手脚被滑腻的东西缠住,跪坐在冰冷的地面,双手被悬吊空中。
魔尊身上重伤未愈,又受到九转天魔体反噬,神志濒临疯狂。
所做之事,比之前在魔宫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脖颈被禁锢住,被迫仰起头,听到对方咬牙切齿声音。
“本尊听闻世间有一种咒术,能够消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并把他对那个人的爱,全部转移到施咒者身上。”
“若是可,本尊真想将这种咒术,施展在你身上。”
对方俯身拥抱住他。
他发出一声低而绵长的尾音,眼泪从侧脸慢慢流淌下来。
那时他想。
若是世上真有这种咒术,他其实愿意,对方将之,施展到他身上。
再后来,魔尊神志渐渐恢复。他却被道修们抓住,关入浮屠塔。
魔尊将他救出,他们去到了中洲。
他们在中洲安静祥和的院子里生活经年,如同最普通的凡人,最亲密的爱侣。
只是魔尊再没有问过他那个问题。
而魔尊死后,他只身走入人世,漫天风雨淋在他身上。
他在佛前跪下,请求受戒。
七情针灼过南明离火,刺入神魂之中。
从此情根断绝,无欲无念。
世间再没有东西能阻挡他向陈微远挥剑。
……
七情针中的痛苦渐渐变得难以忍受。
像是要剖开他所有外壳,刺入他最柔软的内里。翻搅不息。
叶云澜闭了闭眼,沙哑道:“我当然……爱过他。”
“不可能!”陈微远立即打断道,“云澜,莫再骗自己了,你身上的七情针见到我便会作痛,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你的心意?”
叶云澜:“爱是什么?对于他,我即便身披枷锁,情根断绝,无欲无念,依然想要将他魂魄集全,再看他一眼。可对于你,我多看一眼都觉厌倦。”
陈微远神色彻底冷沉下来。
“云澜,你便是仗着身上有七情针之能,才会说得如此笃定,若是将七情针拔除,当年的你甚至连对我拔剑都不能,不是么?纵然你恨我,却也同时深爱着我。”
他抬起手,无数星光如同丝线在他指尖交汇,“我此番与你见面,便是要帮你解开束缚,不再受这些年苦痛所累,认清自己的心意。”
叶云澜:“用下作手段所偷来的感情,为何你会觉得理所当然?”
陈微远面色变了。
“云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07章 仙舟
面对着陈微远的质问,叶云澜只漠然道。
“陈微远,你对我种下移情咒,自与你结契后已经两百多年,你当真以为我丝毫都没有发觉?”
当年他在天宗三千长阶外被陈微远所救下,被其带回陈族养伤,在此期间,他因为对方的温柔照料而对其动情。又过三年,他答应与陈微远结契。
一切都水到渠成没有破绽,仿佛天经地义便该如此发生。
他成为了陈微远的道侣,会为了对方的喜悦而喜悦,为了对方的忧愁而忧愁,会在白日为对方烹茶煮酒闲谈解闷,夜中在大雪纷飞里等待对方归家。
因为之前救命恩情,他总是很听陈微远的话,事事顺从对方。
他未觉异常。
沉溺于虚妄爱欲之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确实实把陈族当成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