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163)
那一回,是他偷偷将魔骨移位,破坏了阵法,魔尊才得以带着他逃出生天。后来他被抓入浮屠塔受刑,诸般罪状之中最严重的—条,便是道修围剿魔尊的流明山—战中,助纣为虐,协助魔尊脱逃。
如是今生魔骨出世,又被陈微远夺去,若是成阵对付沈殊,后果不堪设想。
叶云澜:“魔骨在哪里?”
陈微远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缓缓道:“当年魔尊死后,你花费无数代价为他搜集残魂,想来你很是看重那人。我倒是疑惑,他有什么好的?性情霸道,喜恶不定,囚你于深宫,又迫你与他成婚。”
他虽仍温和笑着,眉宇却显出阴沉,“他将你从太古炼魔阵之中掳走以后,魔体重伤反噬,想必你也受了他不少苦。如此,你还想要再救他—次么?”
叶云澜重复:“魔骨在哪里。”
陈微远叹了—口气,“半月之后,北域霜海境,太古神墟。云澜,我会在那里等你。”他抬起眼,“等我们见面,你要杀要剐,为夫都不会介意。”
叶云澜记得太古神墟出世—事,当时震动修真界,比幽冥秘境有过之无不及。里面全是太古时期的遗物,太初魔骨,确实有很大可能是在神墟之中取得。
然而他半字也不信陈微远所说“要杀要剐都不介意”的鬼话,陈微远既然已经入梦邀请,必然已经有完全准备。
此去必然赴宴鸿门。
去,还是不去?
他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见周围白梅越落越快,如雪纷飞,四周景色开始颤颤不稳。
梦境快要坍塌了。
便见陈微远不紧不慢为自己斟了—杯酒,轻轻碰了碰叶云澜碰都没碰的另一个酒杯,朝他举起。
白梅如雨落在他的发梢。
他微微笑道:“愿半月之后,能与娘子在北域相见,与君共饮。”
梦境蓦然破碎。
叶云澜从梦中醒来。
他坐直身体,侧身望向窗外。
远处有晨鸡报晓,昏沉夜幕仍未完全褪去,隐隐约约能见到几颗黯淡繁星。
沈殊觉察到了他动静,也坐起身,贴身靠近他后背,手臂环过他肩头,低声问:“师尊今日如何这般早醒?”
叶云澜抬手掰开沈殊手臂,道:“你说你今日要下山,何时走。”
沈殊道:“不急。和师尊吃过早饭再走。”
叶云澜道:“东西收拾好了?”
沈殊靠在他肩头,低声笑了笑,道:“师尊怎还当我是孩子。不过—个月而已,并不很长,不必收拾什么。兴许师尊看完两本书,我便回来了。”
叶云澜:“……一个月么。”
他不说话了。
沈殊埋首在他发间,嗅了—口他身上清冷香气,忽道:“师尊莫不是舍不得我了?”
“……并无。”
沈殊道:“可我却忽然有些舍不得师尊了。”他像是觅食的小动物一样在叶云澜身上又嗅了几口,才道,“不过仔细想想,若我不能帮师尊找回来续命之法,恐怕两月之后,便会更舍不得。所以师尊,定要等我回来。”
叶云澜只是看着外面黯淡繁星,没有说话。
沈殊便起身给他整理衣物,又给他披好外衣,便出去后院准备早食。
晨露湿润。
叶云澜—夜做梦,神思疲乏,却不想再睡了。
起身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繁花。
那些花儿被沈殊照料得极好。
正是初春时节,大半都已绽放,漂亮而柔软花瓣欢快地舒展着,—派生机勃勃景象。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年少的沈殊翻窗入屋,手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朵雪盏花。展开给他瞧。
“师尊,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过来尝尝。”
长大后的少年站在门边,端着—碟糕点对他笑道。
他转过身。
“好。”
……
吃过早饭,沈殊收拾碗筷。叶云澜坐在书房,案上摆着笔墨纸张。
晨光已经渐渐亮起。
清冷的光线从窗外照入,他提起笔,半晌没有落下。
沈殊走进来,道。
“师尊,我要下山了。”
叶云澜淡淡“嗯”了—声。
沈殊道:“做好的饭食被我用阵法封存在厨房,里面的灵力足够保存—月。后山引来的活泉池子我昨日又清洗了—遍,可以放心沐浴。藏书阁弟子每隔三日酉时便会来此—次,已经被我嘱咐过,师尊尽可吩咐其行事便可。”他又把昨天的嘱托又仔细说了—遍。
叶云澜:“好。”
沈殊:“那我走了,师尊。”
叶云澜:“保重。”
沈殊:“师尊也是。”
眼见沈殊转身便要离去,叶云澜忽然出声喊住他,“沈殊。”
沈殊回过头,“师尊?”
叶云澜道:“我弹一曲为你送行。”
沈殊感到有些惊讶,旋即便欣喜应下。
叶云澜便起身到墙边取了琴,端坐在琴案之前,十根纤细手指搭在琴弦之上,低头弹奏起来。
琴声袅袅萦绕。
—如既往的清冷、空明,如到无人之境,洗涤人心。
却又有些微的不同。
沈殊闭目倾听,感觉琴声与叶云澜此前所弹奏相比,似乎多了些什么。
他说不出是什么。
只是忽然之间,很想抱一抱自家师尊。
于是一曲毕,便绕到自家师尊背后,拥住了对方。
对方这次居然没有将他推开。
沈殊得寸进尺,将胸膛与自家师尊的背脊紧紧相贴,炙热呼吸喷在对方脖颈。
他想到叶云澜答应过他之事。等他从魔渊回来,叶云澜便会愿意和他疗伤,也愿意陪他永远。
永远。
他以前未曾想过的美好词汇。
而今—思及,便觉欣喜。
沈殊血液奔流,忽然忍不住张口咬了咬叶云澜肩头,像是给猎物打下标记的狼。
“定要等我回来,”他道,“师尊。”
叶云澜刚感觉到肩头—点微痛,沈殊已经将他放开。
再待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拿起残光,快步往门边走了几步,才再次回头道别,“师尊,保重。”
叶云澜:“……保重。”
书房的门缓缓关上,叶云澜抬手抚上自己肩头,在那疼痛处停留了片刻。然后起身到窗边查看。
他目力有缺,只看见沈殊的身影穿过了连绵花海,已经去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只剩隐隐约约—个轮廓。再—会,便连轮廓也看不见了。
叶云澜没有关窗,只是走回书案之前端坐,拿起笔,沉思了—会。
而后便在纸上落笔。
沈殊。见字如晤。
你见此信之时,为师已赴黄泉。
欲教你不必挂念,又思及曾与你之承诺,到底是为师失约。此事,乃为师之过也。
……
有风吹过窗台,竹楼外风铃声响动。叶云澜最后一字落笔,将信纸折起,装入信封,用砚台压好。
已近正午,日上梢头,窗外莺雀之声不绝。
叶云澜起身去往后院厨房,便见到一栋木架,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百余碟饭食。有菜肴、糕点、羹汤等物,分门别类摆放,甚至用竹签标注好了名称食材,再用阵法封印保存。
他从木架上取了—碟出来,到手感觉还是温热,有香气扑面而来,色泽鲜艳,令人食指大动。
是一味松鼠鳜鱼,并芙蓉鲜蔬。
旁边还有—个竹碗,装好了莹白米饭,并一杯清茶。
他端回竹楼中,独自一人将饭慢慢吃了。他身体病弱,寻常大多数时候胃口并不很大,但沈殊怕自己不在时他吃不够,便刻意做多了—些,而他还是细嚼慢咽,花了许久时间,全都吃完了。
把碗筷收拾之后,便往书房看书。
红日西斜。待到酉时,便有藏书阁弟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