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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67)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 标签:HE 脑洞 冒险

  诸人没什么言语地听了,唯独阿罗在“阿平”二字蹦出来时停下筷子,深深看了阿音一眼。
  用过饭,李十一未交待下一步便回了屋,掩门筹备了一整日,第二日只在房内简单用了几个馒头,待天边布上彩霞,才掌着略肿的眼皮子自里头出来,手揣在裤兜里小步颠着下了楼,身后跟着轻装简行的宋十九。
  阿罗在晚霞的余光里听戏,留声机一圈一圈地转,咿咿呀呀的嗓子吊着她温软的目光。
  李十一提步走过去,环绕半圈:“阿音呢?”
  五钱在桌边翻着一本兵书:“同阿平先生吃饭去了。”
  阿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抬眸看向李十一:“要上山么?”
  她顿了顿,又道:“她大抵不晓得你要白日去。”
  她不知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地替她解释了一句,这话在李十一同阿音的关系里显得有些多余,也衬得她自己有些多余。
  李十一拧了拧眉头,眨了两下眼,最终未说什么,只问阿罗:“你去么?”
  阿罗以手支着下巴,忖了忖,道:“如今神荼令在你手里,我是不起什么功用了。”她将眼神落寞地沉下去:“我等她。”
  这是她说过最卑微也最固执的一句话,她守候阿音守候得足够久,久到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最后一回。
  李十一动了动嘴皮子,而后封闭了唇线,无风无浪地“唔”一声,越过她要往外走。
  影子掠过阿罗面上时,她听见阿罗以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句:“阿蘅。”
  李十一停住步子,阿罗什么也没说,又将身子缩进太师椅里,侧耳认真地听着曲子。
  但李十一极其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她低了低优美的下巴,未将手抽出来做出什么安慰性的动作,只回了一声:“嗯。”
  她未再否认令蘅的身份,阿罗踏实了许多,目送李十一长腿一迈,同宋十九前后踏出门槛。古老的小楼又静了下来,戏曲的唱腔华丽而荒唐,嗓子将几百年的悠长吊起来,一层层拔高,停在情意的最顶端。
  白日的缙云山雾气缭绕,似打翻了承载云朵的容器,散乱地充盈在林间。李十一同宋十九按着阿平的指引,避开昨日布有阴阵的地方,沿小路直往西南面去。李十一一面走,一面在路上作了标记,确认未走回头路,又依着记号转了一小圈,往风水上佳处寻去,终于在一弯横水前找着了阿平口中的墓穴。
  说是老墓,却是一个杂草掩映的山洞,洞外横着一人高的巨石,石下汪着泥泞的水荡子,足有一人高的草杆子自水中拔出来,守卫兵似的驻扎在门口。
  李十一自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将野草薅了砍尽,再同宋十九合力将巨石推开,只推了一小个缝,二人便闪身进去,“嚓”一声硫磺味儿乍起,火折子将小小的简易火把点燃,微弱的光线影在石壁间。
  南方到底不一样,石缝里干燥得很,洞十分小,也异常简陋,没什么甬道同壁龛,一旁好似塌过方,零零碎碎堆着些石子,里头却是一个乡葬形式的黄土坟包,突兀而抢眼地杵在洞穴正中央。
  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牌也没有,孤零零地凸起,诡异而悲凉。
  无名无姓无生平,这样的孤坟在乡野里十分常见,可这一座立在着意掩藏的山洞里,坚硬的石壁似给它反射追光的陈列室,钢铁一样的色泽似极了围守它的铠甲,甚至连呜呜的风声也成了心有戚戚的绝唱,草木是它唯一的装饰品,又是唯一的陪葬品。
  一种巨大的坚毅和悲怆自坟上袭来,打在李十一肩头,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宋十九望着那坟,神情却空落落的,右手不自觉地抚着左肩,指头攀爬着往背上摸了一把。
  方才进来时,她好似听见泡沫破裂一样“嘭”地一小声,有什么东西自她进来时撕了个口子,而后沿着她的身体潮水一样退去。
  她瞧见李十一上前,至坟头蹲下,依着火光观察了一小圈儿,又伸手拈了一把黄土,而后招手令她过去,将火把交给她,低头自袖管儿里将烟杆子抽出来,塞入烟丝,熟练地点上。
  勾魂夺魄的烟雾似被抽出的线,在孤坟上方招揽过往。
  李十一不想开棺,只曲指在黄土边一叩,问它:“何处来?”
  这孤坟许久未同人交谈,连烟雾也拼凑得十分艰难,李十一等得极有耐心,在它懵懵懂懂之时,又伸手轻轻叩了一下。
  被笃笃叩响的是坟土,是掩藏其中的棺木,亦是数载不肯退却的坚守。
  叩棺门,问三声,一问何处来,二问何处往,三问缘何石洞掩孤坟,凄凄草木深?
  它终于答:“万历二年,忠州。”
  忠州?宋十九想了想,是如今的重庆忠县。
  “何处往?”
  棺木沉默。
  李十一疑窦丛生,依照规矩,她仅能提三问,她望着直愣愣的烟雾犹豫了一会,又沉声复问道:“何处往?”
  烟雾似被拐子打了一下,迅速地颤了个弯儿,而后又是骇人的沉默。
  眼见一杆烟要烧尽,宋十九才小声问道:“什么意思?”
  李十一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将烟杆子拿回来,在地面上垂手一磕,抖落多余的烟丝,低声道:“魂无归处。”
  “魂无归处?”宋十九抽着冷气重复一遍,话音刚落,忽见地面飞沙走石,堆在一旁的碎石弹珠般滚动起来,急速往洞口堵去。
  李十一眼神一凛,一把攥住宋十九的手腕往外奔,在洞口被封住之前堪堪滚出石缝,棉布衣裳在水泥里一滚,泥点子溅到薄胎瓷似的脸上。
  宋十九后怕地望着被碎石掩得牢不可破的洞口,伸手将护着她的李十一拉起来,捉着袖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泥点。
  二人未来得及好生喘口气,丛林间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十一抬头,见穹顶擦黑,原本明亮而繁多的星子被乌云罩住,阴森鬼气自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眼熟的白杆蛇腹游行一般穿梭在地面上,带起翻飞的落叶,李十一却并未与它正面交锋,只连同宋十九一起藏身到两块相连的奇石中间,敛住呼吸掩好行踪。
  那白杆探了几回,好似没了方向,无头苍蝇一般在空气中进戳三两下,便缓下动作。
  万籁俱静,林间似凝在墨块里,无声又无息,李十一侧着身子打量一眼,右手自裤兜里掏出一把物件儿,潜伏在浓墨重彩的草地里,石子儿一样往远处跳。
  叶兵在树影里仔细地探寻,它们无眼又无鼻,唯独被风声滋养过的脉络有聆听的本领,山水以毫无响动的死寂作辅助,以便于它们迅速辨别闯入者的气息。
  东南面忽闻一阵哗啦啦的脆响,短暂的停顿后,吹起悠扬而尖锐的哨声,那哨声吹得轻快而短促,偏偏尾音拖了几个拍子,是似有若无的引诱,又仿佛是不屑一顾的挑衅。
  训练有素的叶兵一个疾行,白杆的利刃比人的思绪更快,一探一勾,扯落一根强韧的枝条。
  叶兵扑了个空,哨声却未停止,又在更近处响起。
  宋十九一愣,扒拉着石头往右面一瞧,却见李十一惯常用的纸人儿躺在树叶上,双手枕在脑后,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儿。未几,它翻身而起,腿一跃躲过偷袭的弯勾,跳至更高的枝桠上,荡了个漂亮的秋千,而后对上宋十九惊诧的目光,有礼貌地问了个好。
  “哇。”宋十九无声地张了张嘴,对灵活的纸人儿单眨右眼,飞了个由衷的赞许。
  后脑被轻轻一拍,宋十九缩回来,对上李十一老神在在的挑眉,动动脖子抱住她的手臂,悄声问她:“你几时做的?”
  口哨声此起彼伏,四下嘈嘈切切,将叶兵引得方寸大乱。
  “你睡觉时。”李十一道。
  这样勤勉呀。宋十九有些不好意思,将头靠在石头上,新月一般脸蛋比李十一低了些,眼神儿也汪着婵娟似的,很有几分崇拜地荡在李十一面上。
  李十一对如此直白的嘉许有点子受不住,抿了抿嘴唇,将半长不短的愉悦藏进眼里。
  宋十九探头又望了望,问她:“如何想到的?”
  李十一道:“昨日那招我师父留下的古籍里有,傀儡术,草木皆兵。”
  叶兵虽能听指令,却没什么辨别的思想,以傀儡反制,声东击西便可令其难以招架。
  “那你这招呢?”
  “风声鹤唳。”
  连名字都这样帅,宋十九心里的小人儿又不由自主鼓起了掌。
  但她到底是长大了,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来,清了清嗓子要接话,却忽有疾风袭来,鞭至近前。李十一蹙眉,正要转身应敌,手腕却蓦然被攥紧,猝不及防被带入一个清香盈袖的怀抱,一双微凉的手轻柔地按住她的后脑勺,令她牢牢靠在了对方的肩上。
  李十一稍是一顿,随即便在熟悉的气息中放松下来。她配合地埋着头,余光瞟见宋十九一手将她揽住,另一手推出一掌,对着正面行进的叶兵曲了曲五指,脸一偏微微一顿,袭击便戛然而止,似被生生掐断的乐章。
  风停沙静,宋十九睁开半眯的双眸,不顾被定住的叶兵,只将李十一放开,压制住突突的心跳看着她。
  她收回手扶住凉津津的石壁,瞄一眼李十一淡如温水的面庞,轻声道:“这一招,我也练了许久。”
  宋十九背后的发丝无风自动,有思想一样勾起浅浅的弧度,镀进冷凝的月光中,令其周身散发着余留的美艳,可她小鹿似的神色里却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好似呈上试卷后忐忑地等待先生的评阅。
  她心知自己未必有本事同李十一并肩,但既然决意要做同路人,便要勉力将落后的步子迈得大一些。
  李十一将小鹿的心思揣摩了十成十,于是她眨眼莞尔,温声问:“这一招,叫什么?”
  宋十九一愣,很老实:“未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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