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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45)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 标签:HE 脑洞 冒险

  他眼一横令副官将枪收了,抚掌道:“李小姐!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
  枪杆儿落地的声音整整齐齐,潮水似的兵士有序撤去。军爷在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中望着李十一,将脑袋一斜,摆一个倜傥又客气的站姿,回身同副官干笑两声,两手扶在腰间,对李十一道:“今儿冒犯了,去我府上,喝两杯?”
  分明是邀请,却用了“府上”,谦词敬语一塌糊涂,可话从枪杆子里出来,便很有几分力道。
  李十一不愿在此起冲突,又兼着想带走芸芸,于是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军爷眼瞧着她对那头暗处里的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姑娘便将手腕子上的红线拆了,又把发卡一抽,从盘好的发髻里拔出几枚铜板,三两下穿好线,便要上前走到亮处来。
  才刚提步,便被一旁的阿罗伸手一拦,阿罗接过编好的红绳交给五钱,令他上前将芸芸绑了,又拉着阿音立回黑暗中。
  军爷望着五钱娴熟的捆鬼动作,瞧得是一愣一愣的,心里头半是信服半是后怕。行动间宋十九上前来寻李十一,军爷对上宋十九的眉目,惧意三两下散了干净,亮着一对不大好找的招子,抚摸两下腰间的皮带,歪嘴笑着问李十一:“这是……?”
  李十一伸手将宋十九拉过来:“也是鬼。”
  军爷一个激灵,轻浮的笑意僵在嘴边,不自觉后退半步扶住枪。再看那宋十九埋着头,一头乌发掩着半个白净的小脸,他实在不敢细瞧,咳嗽两声转头打量一遭,见诸人收拾停当,大手一挥示意撤退。
  出门候着车,军爷对李十一的称呼已从“李小姐”变作了“女先生”,还客客气气地请她去府里作作清扫,顺路断断风水,瞧瞧这上海滩合不合他飞龙在天的命盘。
  李十一不应承也不拒绝,只默默听着。待三五辆洋车次第停妥当,军爷当先稳坐头一车,紧随其后的一辆安排给李十一同两个女鬼,还甚是大方地分了一辆车给女先生口中的朋友,令司机将五钱涂老幺及阿罗阿音护送回公馆。
  李十一扶着车门站定,见前方军爷滚着飞尘扬长而去,才顿了顿步子,走到后头敲两下车窗。阿罗将车窗摇下来,李十一看了里头的阿音一眼,对阿罗同涂老幺道:“回去好生歇着,晚上不必等我。”
  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在与阿罗的眼神交换里。
  阿音蹙眉,阿罗点头应承:“好。”
  李十一不想讲的话,阿音从不多嘴,就连这一回来找芸芸,她也未问个缘由,可就在方才李十一同阿罗心照不宣的默契里,她微妙地觉察出了丁点不对的地方。
  李十一在瞒着她。
  她将裹着手套的胳膊抬起来,横指抵住鼻端。
  夜深街静,两旁的景色飞速倒退,法国梧桐被路灯拓下树影,短短长长地投射在玻璃上,令李十一的唇鼻的颜色一会子明,一会子暗。宋十九坐在离她一个手掌宽的地方,视线从副驾上的芸芸处收回,又习惯性地搁到李十一的侧脸上。
  自仙乐斯到军爷的宅子要好大一会,她无聊极了,有一肚子话想问李十一,可见她闭目养着神,怕她困乏,便憋着未出声。
  视线像有了实体,在李十一脸上一挠,她便有所感应地睁了眼,抬起眉尾询问她。
  “我的舞跳得好不好?”宋十九挑来拣去,先问了无关紧要的一句。
  “不大好。”
  宋十九点头,半点不气馁,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个引子:“那么,你的舞怎的跳得这样好?”
  果然是引子,引的是对李十一过去的探究。
  李十一将头侧靠在玻璃上,随着汽车的行进自然而然地晃了晃下巴,清淡一笑:“从前倒斗,出货时总要同贵人们打交道,若太寒碜,会被压价。”
  她未正面作答,却正巧回应了宋十九心底的探寻。
  这样善解人意,也是同人打交道练出来的么?宋十九闪着大眼儿托着下巴。
  宋十九顾一眼前头目不斜视的司机,挪过去挨着李十一,同她小声说:“你几时晓得芸芸是鬼的?”
  李十一顿了顿,摇头:“我不晓得。”
  宋十九讶然,杏眼睁得圆溜溜的。
  李十一放低了声音,有些无奈地垂着头看她:“我捏符前,看了你一眼。”
  宋十九点头,彼时她因着那眼又是紧张又是心跳,脑子嗡嗡了好一会。
  李十一清清嗓子,将头往宋十九耳边一移,气声道:“我原本是想令你将她定住,耍个花招。”
  宋十九愣住,一半是因着毫无默契的悔恨,一半却是那李十一冷淡的薄唇靠在她耳边,若有似无的气息像在挠痒痒,令她耳后的绒毛瑟缩地躲藏起来。
  她抬手捂住耳朵,转头幽怨地望着李十一,李十一退开,望着她叹了口气。
  似在说,好在误打误撞,那芸芸竟果真是鬼。
  宋十九有些丧气,头一回能为李十一所用,却半点没反应过来,她一下一下地拨动仍有些发烧的耳垂,像一只被拍头斥责的幼猫。
  李十一见她的模样,抿嘴莞尔,未几又将眼闭上,照旧靠着车窗歇息。
  游弋的树影变幻十来根,她听见一旁的宋十九又娇弱弱地出了声:“你今日,也对我耍花招了。”
  李十一未睁眼,眉心一动。
  宋十九抿了抿唇,知道她在听:“昨儿我出门时,窗户敞着,回屋时却关了,我同你住同一层,你定是来瞧我了。你见我不在,也未出声寻我,想来是见着我练舞了。”
  还有,窗边的地上有未干的水滴,空气里残留李十一今日头发上同样的香气。
  “你分明晓得我练舞,今日却问我会不会跳,为何要跳。”宋十九看着她,浓密的睫毛略微一颤:“你明知故问。”
  李十一的唇线开了又合,颈间的经络暗自拉扯。
  宋十九的脸上泛起不明显的粉色,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轻轻说:“我喜欢你的明知故问。”


第50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十一)
  再一盏茶的时辰,便到了军爷的宅子。
  军爷姓陆,人称陆爷,不晓得究竟是哪一路的,据闻上头是姓孙的司令。官做得不大不小,也不大敢作威作福,带人去砸场子,也不过就是想上个小报摆摆威风,并不是很将芸芸放在心上。
  宅子毗邻法租界,是刚来上海时青帮送的,甚是古派,夜深人静时实在令人胆寒,军爷令人将灯笼尽数点了,将李十一迎进去,吃过半壶酒,又领着她巡一回院子。
  李十一胡诌一席风水行话,面不红心不跳。
  生辰八字拆得头头是道,褒扬命格时又带了些诚恳的缺陷,陆爷听得十分满意,问了一遭见血破灾的留意事项,一一记下,原要留宿,李十一却执意告辞,陆爷不大敢强留女先生,怕坏了德行,便差手下呈上一匣子银票。
  若不拿,令人疑居心,若全拿,又损了先生的仙风道骨,李十一笑笑将匣子拨开,抽了一两张顶上的,指头三两下折了揣到兜里,略一思忖又道:“那八姨太,不知陆爷如何处置?”
  陆爷道:“现今捆在柴房,不晓得怎样驱它好,烧了?管用不管用?”
  李十一摇头:“这鬼烈,轻易不能动,若陆爷肯,便交由我带走,领去坟场起个衣冠冢,再以往生咒送之,超度投胎。”
  陆爷求之不得:“那敢情好。”
  顿了顿,他又挥退下人,只余副官一个,掩半个脸悄声道:“我还有一事。”
  “我同那八姨太……”他抖落回想时的鸡皮疙瘩,耸动眉毛抛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咳嗽半声,“我这几日很有些头晕,不晓得有没有这个缘故。”
  李十一扬眉,心领神会,眼神在他虚肿的眼泡上一过,道:“停房事三月,以碎参须将养百日,便是了。”
  陆爷踮了踮脚后跟子,应承:“嗳。”
  李十一颔首,同下人一道往柴房去。
  陆爷将头仰着目送她,双下巴抵着脖子,仍旧是习惯性地摸一把皮带,同副官言语:“有一句话,老子没敢问。”
  副官忙上前候着。
  陆爷歪嘴皱着眉:“这女先生,一路拉着个女鬼,做啥呢?”
  吓得老子……“饭都没吃好。”他骂一句,转头腆着肚子令副官再摆一桌。
  “李十一。”前头只剩领路仆人碎碎的脚步声,宋十九挽着李十一的胳膊,眨巴两下眼喊身边的人。
  连名带姓。李十一埋头看她。
  宋十九将眉头一蹙,表情疑惑而郑重:“你方才说——房事。”
  她不大高兴李十一同旁人讲这两个字,却又觉得李十一讲出来,有一种破戒般微妙的释欲感,令她思绪复杂,一时摆不出恰当的表情。
  李十一瞥她一眼,面上一派清静。
  待芸芸接出来,便别了陆宅,李十一在芸芸的背上按一个符,又将捆芸芸的红线拆了,一头系在她手腕上,一头在自己尾指缠三圈,一面念咒一面牵着她往外走。
  原来还有这样赶鬼的法子,可上回却叫涂老幺背了一路,宋十九有些疑惑,望着李十一翕动念咒的薄唇,又心安理得地想通了——若要让李十一操劳念咒,自然不如辛苦涂老幺。
  她拽着李十一的袖子,乐颠颠地同她往回走。
  李十一并未打算回公馆,却将芸芸带至隔了两条街的一个面馆里,面馆的老板盖着瓜皮帽,搭着白巾子正揣手打瞌睡,一见来了人,还不是往常的敲更人,忙起身醒了精神,将三位姑娘迎进来。
  个子最高的姑娘面皮冷,人倒是很客气,寻了最偏暗的一个旮旯,要一碗大肠面,并一壶烫过的绍兴黄酒,递了几个钱便没有旁的话。
  店老板十分懂看人眼色,略招呼几句添了茶便将空闲遗留给几位客人,自个儿掩着哈欠煮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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