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肩(gl)(111)
苏夫人悲切满胸。蔡师傅就要冲过去要揍他,被梁静安拦下:“你这个哦!畜牲哦!你为啥要害你师妹!为啥……要给她下毒!”
“师妹……”孟子印冷汗落地,脸上惊慌恐惧之色渐收,取而代之是愤恨和冷笑。“师妹……她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师兄!?”他坐在地上,仰头拍地,环视同门长辈和师妹吼道:“说起玉峰筑莲工年轻一辈,外人只会提到她!师父师伯,你们俩明里暗里捧她,以为我不知道吗!有你们的助力,陶鉴那帮老家伙才会高看她,次次让她优胜!我又比她差哪里呢!九品重器我也能胜任!可是有她在有谁能知道我呢……就连宜兴的师公都只在乎她!”孟子印眼睛血红,神色癫狂,较之平常模样像是忽堕魔道,深陷恨意:“这些,都算了,我都可以忍!说到底她也是我的师妹。可是!可是苏釉,从来没把我当做师兄!呵呵,呵呵呵呵,四年优胜,官陶陶师,制陶天才,好事占尽她何曾正眼瞧过我!她只有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来虚情假意来叫句师兄!她不把我当师兄,我凭什么以师妹待她!”
“所以你就在她的护手油里下毒?”蔡小纹忽然开口,声音竟听不出悲喜愤怒。
“我没有下毒!”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也是兄友妹恭
第129章 真相了吧
孟子印双手撑在身前碎瓷片上,好像不惧刺痛,还把手更用力压去,压得掌心渗血。他痛得深吸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
“我没有下毒。”冷汗汇于下巴,带走了狰狞与狂躁,剩下虚弱的颓废:“我从没想过要害苏釉性命。护手油里加的是西域一种荒木粉,掺在陶泥里,陶器刚做出来时没有异样,过段时间会自己开裂。”这种中原没有的荒木粉,从胡商手里买来,能无色溶于水油,根本发现不了。但是这种木粉经陶泥成型烧制的确不会生毒。“我只是想着她最多会丢了官陶,影响名声,仅此而已……啊!”
孟子印还没说完,被一膝盖顶在下巴,撞飞到墙,又摔在地上。蔡小纹功夫经梁静安指教,加上基本功扎实,如今已是突飞猛进。这一脚踢得孟子印是鼻青脸肿,头疼欲裂。
“小蚊子!”有琴博山本一直防着蔡小纹克制不了。但她这下太快,有琴博山没有拦得住。待有琴博山反应过来要出手拉回蔡小纹时,又被梁静安挡下。
“她会有分寸的。”梁静安向手下兵士使个眼神。那两个兵士围拢过去,以防有变。有琴博山依言站定,只是觉得眼前这幕似成相识。那日在宜兴,蔡小纹也是这样冲出去,只不过那次认为算计她师姐的是同行。今日却是同门。有琴博山不禁暗叹:苏釉,好惨。
虽然似成相识,但是有琴博山没想到两只笨蛋蚊子已不同。蔡小纹没有拳打脚踢,而是倾身压在孟子印胸前,揪紧他的衣领,哑声带了哭音,牙间咯咯作响:“别再装了!师兄……”蔡小纹的眼泪溅在孟子印前襟上,十指攥得发红:“还说啥只是丢官陶,影响名气……给皇家的东西出了错,是丢官陶丢名声这么简单的吗?!他们要我们性命,只是一句话的事!师姐……都上了断头台了,刀都举起来了!你还想着偷回护手油,你非要把她害死你才满意吧……师姐待人,真心日月可鉴。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梁静安听到蔡小纹说那伴君如伴虎的意思,心下微怔,不过并未多想,接口道:“苏釉受尽大刑都没有牵连同门一句。如果她像你说的那样,你并不会有今天来偷证物的机会。”
孟子印唇齿都被血染红,此刻只是苦笑,对蔡小纹道:“小纹,你干嘛这么生气。你应该谢谢我……我完了,苏釉也被我废了,玉峰筑莲工我们这辈,就剩你一枝独秀了……小纹师妹,我是为你做了嫁衣啊……”
听完此言,蔡小纹手上青筋暴起,眼中杀气骤燃,但始终没有掐住孟子印脖颈:“我不能杀死你,你还要还师姐清白……”
梁静安挥手兵士上前,厉声说道:“里面掺了什么也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知道苏釉是官陶陶师,还下毒陷害她,酿成大祸,你罪责难逃了!押他下去,我即刻来审。”
兵士把孟子印带走,梁静安驱遣了众人,只留苏夫人,蔡师傅和蔡小纹三人。
“我刚刚虽然那么说。但是小纹和苏釉手上都没验出毒,孟子印所说未必是假。”梁静安忧心忡忡道:“如果找不出成毒的原因,苏釉怕是难救。我不懂制陶,还要靠你们内行好好想想,到底为什么小纹做的那个半壶会有毒!我先去审他,看能再问出些什么。”
梁静安走了。苏夫人和蔡小纹陷于沉思,半晌无语。而之前就愤怒震惊到萎靡的蔡师傅终于想定,开口道:“这事哦,咋成这样了哦……是我的错,教出这样的畜生徒弟。小纹做的壶有毒,子印又往苏釉护手油了掺了不该掺的东西。我该赔一命给苏釉!”
“胡说什么!”苏夫人对这师弟真是无法,几十年向来如此:“小纹是为了帮苏釉,才帮她做官陶。壶做出来有毒也不是小纹的错。事到如今,我们要救釉子,更不能把小纹牵扯进来。你别捣乱了!”按住老师弟,苏夫人转而对蔡小纹道:“小纹,你再好好想想,做美人肩时,还放了什么平常不会放的东西?”
“平常不会放的东西……”蔡小纹低头苦想,忽然眼睛一亮,猛然抬头看向苏夫人,又犹豫起来:“师姐给了我白色粉末,让我成型前加进窑中。这是她做的陶器质感更丰富泡茶更香的秘方。这个白色粉末是……师伯,我能不能说?”
蔡小纹知道苏釉的这个秘方,出乎苏夫人的意料,她微惊道:“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也好……”苏夫人点头,替蔡小纹说出:“那是玉峰樟树皮的粉末。”
她话音刚落,激起了萎靡颓然的蔡师傅手艺人的本能,不由自主问道:“为啥要加树粉?”
“树粉洒进火焰,窜入窑内,会附于坯体,烧制后形成温润自然的釉水。而玉峰樟树皮粉末的妙处在于它极易融化,不会有颜色差异变化,也不会留下火焰痕迹,反而会有质朴之气,还能锁住茶叶香气,所以用这种烧制法出来的茶壶,泡茶更香。这是我翻阅古籍发现端倪,大体是由苏釉确定改良,所谓秘方。”
蔡师傅惊而长叹:“你哦,当年就爱看书哦。苏釉年纪轻轻,就有这个见解,真是……唉!”
说到这,苏夫人又有所思:“古书曾言……奇木互烧常为毒……是啊……小纹!”
“诶!”蔡小纹眉目一震,脊梁挺直。
“你做两个陶器,不,三个陶器。釉子做重器的金泥,被查封了。你去向梁大人要一些,再要一点子印给她的护手油。做一个完全和你做美人肩工具步骤一样的简单陶壶,做一个不加护手油的,再做一个加护手油,不加树粉的。”
“可是,美人肩烧制的时间……”
“不用那么长,简单烧制就可以。道理应该是互通的。”
“是,师伯!”
“全程,由梁大人见证,烧完成品就可以验毒了!”
玉峰的烟囱,陶烟袅袅,化于秋风,跨山迈水,吹进千里之外的汴梁。梁静安的调查结果飞马送于宫廷。公主府便派人告之苏釉。
“孟子印?!”牢栅相隔,苏釉吃力地单手撑矮案,难以置信地盯着来人。矮案上一碗苦药冒着薄气,还来不及喝。
“是,他往你护手油里加了能让陶器开裂的东西,这东西和你烧陶时加的树粉遇到一起,烧制时碰巧生毒。”
“你们搞错了吧!他是我的师兄!他为什么害我!?”
“也许是为了让你丢掉官陶,也许……是让你死。梁大人已经得证。是你母亲和师妹共同复原陶器求证,孟子印也招供了,不会有错。”
哗啦!矮案被掀翻,药碗打碎,药汁滚洒一地。苏釉本已虚弱至极,盛怒之下竟然能掀得翻桌案,换来急促气喘。
“呼……呼……咳咳!”她一手抵栏,一手捂嘴,血丝从指缝中蜿蜒而出。她喘而惨笑,凄然无比:“江湖路远,真是夜黑风高……师兄,我同门的师兄啊……罢了……大人,麻烦你转告公主殿下,我该定什么罪,我全都认。”
第130章 归去了吧
有罪者认罪。蔡小纹复刻的陶瓶经验毒师再三验查,确定和美人肩毒性一致。多方相证,此事终有了真相。孟子印装入囚车,押解进京。梁静安要随之回宫复命。公主府飞骑传来消息,苏釉死罪可免,活罪虽难逃,大抵牢狱之灾不必,苏家要做好接人的准备。虽然苏家的禁锢已解,但是苏夫人毕竟上了年岁,经此一劫也是心力交瘁,接回苏釉的事还需蔡小纹代劳。
蔡小纹为了不耽误行程,能第一时刻见到苏釉,这几日跟有琴博山苦练骑马,已经能勉强跌撞骑马而行。不过梁静安启程时,除了蔡小纹还有另一匹马。
“你去做什么?”毕竟是重要公务,梁静安并不愿有太多无关人员随行,有心阻拦有琴博山。
“苏釉身体大亏,羸弱不能赶路,需要我去照料。”有琴博山边说边整理马鞍,似乎去意已决。
“你?一个陶师,能怎么照料她?”
有琴博山停下手中活计,扭头看向梁静安,掷地有声道:“我是个大夫。”
这话音也落进蔡小纹耳里,她瞪大双眼,惊讶地看向有琴博山,随即又释然,对梁静安笑道:“师父,我小师叔是大夫。”
梁静安见有琴博山一袭掐腰长袍,一柄短剑系于包袱,发髻高梳,眉眼英气逼人,实在不像个大夫。但蔡小纹既然如此说,她也就不再多话,策马扬鞭,向京城赶去。
日月轮转,朝夕更替。有些大事,小事,不大不小的事,终于有了定论。孟子印嫉恨同门,阴谋破坏朝廷官陶陶师贡陶,流放边远苦寒之地,遇赦不赦。苏釉,身为官陶陶师,官陶制作防备不严,以致陶质有毒而不查,剥夺官陶资格,终身不得上印卖陶。不用砍头,不用流放,不用入狱,不得不说有赵延聆斡旋之力,才得轻判。蔡小纹没被牵连,全身而退。此前苏釉和苏夫人已经被逼退筑莲工自不用说。孟子印犯下大错,自然被逐出工门。蔡师傅自愧教徒无方,自退工门以谢,蔡小纹是蔡师傅一脉,亦随之退出。至此,玉峰筑莲工全军覆没,十几年工门努力化为乌有。此为后话。
蔡小纹见到苏釉的时候,是汴梁一日中最安静的时刻。夜刚过最浓那幕,朝阳还没出水天之间。人们依旧沉绵于睡梦,鸡犬安宁,只有官道两旁灯台里将烬的蜡烛,偶尔爆出噼啵轻响。
梁静安搀扶行走不稳的苏釉,慢慢走出皇宫偏门。蔡小纹顶着秋夜寒露已经等候半夜,此刻看到苏釉在自己眼前逐渐清晰,真是恍若隔世,痛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