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41)

　　“连漪！清岚！”比他大了几倍的声音同时急急从门外传来，田午的手刚抬起，还未碰到门闸把手，门便自外头被推开了。
　　曲烟杳看见他一副颓败模样时显然楞了下，但没做任何多余的停留，只是瞟了眼便继续往屋里冲进去。
　　比起这个与她毫无交道的旁人，阮清岚和连无欢的安危，显然重要得多。
　　“你们没事吧！？”曲烟杳人和声音一同出现在两人眼前。
　　阮清岚看见她来，轻轻摇头：“我没事......烟杳你来替漪儿看看吧。”说着扶住连无欢，就往凳上坐下。
　　曲烟杳拆开红透的布带，当即不忍地闭了下眼，皱着眉睁开后迅速施起针来，嘴里还一边问到：“谁干的？”下这么狠的手，脏腑险些坏死，若不是遇见她在这儿，换了任何一个平庸大夫来，定是要留下后遗症的。
　　曲烟杳聚精会神地施着针，同时得到了两人不谋而合的沉默作为回应。狐疑地抬起头看了眼旁侧的阮清岚，见她神情涩然，似乎极度难为，于是潇洒地转回头来：“没事儿，等我把连漪治好了，她肯定能去把仇报回来！”
　　连无欢闻言，缓缓阖上了双眸。不是因为疼痛，只是想掩下眼底的悲哀罢了。
　　被摧残的窗户裂口中投进一地银辉，新月初生，夜鹭啼鸣。曲烟杳自沙沙呖呖的虫声中听见阮清岚低低的沉吟。“......是田午。”
　　曲烟杳微微一怔，好在多年的医术熟稔于心，并未影响她下针的精度与速度。
　　“他被永夜楼的人利用了。”阮清岚接着道，就连她喉间还未出口的问题都先给解答了去，“永夜楼，一直在打漪儿的主意。”
　　半蹲在地上施针的人点点头，将这几句话语都收进了心中，沉默着继续替伤者治疗。
　　良久，曲烟杳收回针来，洒上了药粉又为连无欢换了条新的伤布，找了就近的凳子坐下，揉起微麻的小腿：“好了，最近不要妄动，养半月就能好了。”
　　阮清岚在一旁看了看连无欢的伤处，大抵已是无恙，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还弯眉回了她个灿烂的笑容。
　　已经自己倒起了茶喝的曲烟杳瞥她们一眼：“怎么，还怀疑起我的医术来了？你放心，再等半个月，一定还你个生龙活虎的情人。”解决了口干舌燥的问题，曲烟杳放下茶盏，“对了，所以那些黑衣人，都是永夜楼派来的么？”
　　“嗯。”阮清岚点头，思索起什么，看了曲烟杳半晌。“烟杳，你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跑过来的啊。”曲烟杳不假思索，随后回神尬然顿了顿，又把起初的经过一通抖了出来：“我本在屋里捣着药，结果顶上那群黑衣人不知从哪儿下来了两个，还举着刀要我性命一样朝我冲。我和他们交缠了许久，后来这两人都中了我的毒，撑不住便跳窗逃走了。不过就算他们逃回去，也活不了。我心想这群人在蓬灜阁附近守了一天一夜，肯定不会仅仅是为了对我动手，于是我担心你们有什么意外，所以便急忙跑了过来。”
　　曲烟杳一口气说完，缓了一下，动了动喉咙。“......没想到真有意外。”
　　“陇月台你去过么？”沉默着听完曲烟杳全述过程的阮清岚突然开口问道，连无欢疑惑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她身上，显然两人对这个问题十分关切。
　　“......没。”曲烟杳看着她们，“我的住处离你们近些，便先过来关心你们的情况了。再说花影与舞月怎么也是这蓬灜阁的主人，我想应该......”
　　“糟了。”连无欢忽然截下曲烟杳的话，扶着桌案站起身来。
　　昨夜檐顶的黑衣人脚步蹿动中她仔细听过，来的少说也有十位，如今她们与曲烟杳房里只出现了四位，剩下的......
　　“你小心些伤口！”
　　“漪儿，小心伤。”
　　两道声音一急一缓同时响起，连无欢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先去花影那看看吧。”
　　“啊！”
　　本该朝着陇月台方向而去的三人突然被阁外一声惊呼拉走神绪，连无欢一怔，回过神来迅速冲出阁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肝碎了QAQ......
PS：明天课多，不知道还能不能更到3000.但是一定会更，一定会！我要日更！我爱大家！我爱码字！所以...【大家不要抛弃我

　　☆、弃子无用

　　
　　田午倒在地上, 背后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张得狰狞可怖, 他前面站了一众黑衣人, 居高临下抬首俯视。“你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用过的弃子, 楼主是不会允许他还存在这世上的。”
　　——看来是准备撤退之前随手清理掉一块垃圾了。
　　说罢抬手劈刀而下，静谧的空气中划过利刃的呼啸声, 接着便是一阵锵然清亮的撞击声。远处飞来的一颗石子打在刀刃上, 虽伤不得持刀人分毫，这番猝不及防之下也将他击退了几步。
　　围聚在一同的黑衣人森然的目光转到连无欢身上，对这个突然出现坏了他们事的人再次涌上杀意。可楼主吩咐过, 不能伤了这人的性命，于是一群人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询问的目光移到带头的黑衣人上。
　　——这是唯一一个虎口处没有印记的黑衣人。没有血红残月, 便是永夜楼中特殊身份的象征。
　　连无欢看了看田午的伤口，好在伤得不深, 暂无性命之虞。迅速替他点了几处止血的穴位后, 将他扶到一旁歇下。“田大哥，你没事吧？”
　　田午摇了摇头，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留了几条花花浅浅的痕迹, 望着连无欢的一双眼底充满了愧疚。抱歉的话还未说出口，卡在喉咙里的咳嗽倒先猛烈冲了上来。“咳咳咳、咳咳......”
　　连无欢急忙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田大哥，你先在这儿歇会儿。”
　　转身与永夜楼一众人对立, 连无欢的手心微微渗出一层汗来，但态度却是毫不退让。
　　这些人，算计她多年，阴谋诡计全用在了她身上，险恶歹毒之至，无所不用其极。既然永夜楼一门心思打定了她的主意，那她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儿去？不如厮杀一场来得痛快。豁了性命也罢，好歹能保住身边的人，让她们以后不再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
　　身后另一阵脚步声纷沓而来，连无欢回头厉声道：“别过来！”曲烟杳果然被喝住了步子，阮清岚也怔了怔。
　　“这是我自己的事。”永夜楼，一直都是冲着她来的，无需牵扯到其他人。何况今日之灾，恐怕是九死一生。
　　不远处的曲烟杳回过神来，扫了前面的黑衣人一眼，果然个个目如鹰隼、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于是她拍了拍旁边的阮清岚：“清岚，你留在这儿，待会儿记得找地方躲起来。”旋即甩了下衣袖，将夹着毒针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下，迈着步子朝连无欢的方向走去。
　　“嘁，你刚才说的什么话。他们扰了本姑娘的晚休，我还正愁找不着人报仇呢。”
　　连无欢见她不管不顾地过来，而永夜楼的人还在虎视眈眈。心中担忧，开口欲拦：“曲烟杳，你......”
　　“行了，别矫情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一个人跑。”曲烟杳打断她的同时，也到了她身边。
　　明明大难临头，生死未卜，连无欢倒舒了口气笑起来。“多谢。”
　　“客气。”曲烟杳答得轻飘飘的，仿佛并不当回事，只是藏在指间的银针夹得更紧了。
　　一众黑衣人久久未动弹，并不是顾忌到两人实力，反而都未将她们放在眼里，只是护法没下令，他们不敢妄自行动罢了。
　　被围在中间的人，便是永夜楼位高权重的左护法。分明是女人，可那双眼睛中丝毫看不出该属于女子的阴柔，反而比常人更加凶狠锐利。
　　夜色凉凉，月色凉凉。
　　良久，按捺已久的黑衣人终于在这位左护法的示意下解放了嗜杀天性，扬起的手一挥下，一众人便提刀持剑冲了出去。
　　以寡敌众的战局格外凶险危岌，连无欢和曲烟杳的身影交错在一片黑影中，均是分毫不敢懈怠。
　　顾及连无欢腰腹的伤口，曲烟杳下手的动作迅速且毒辣，一招一式都是为了取人性命而去。拖得愈久，连无欢腰间伤口裂开的可能性便越大。
　　不时带了剧毒的银针突袭飞出，射进眉心或颈间的命脉处便能一招制敌。可一旦生了偏差伤到肩臂或手腕，那群人对自己下手也是狠毒果决，甚至能将整条手臂一齐砍下，止了毒血蔓延后继续前赴后继冲上来。
　　——连重要的止血包扎都跳过了。仿佛整个脑子里只留下了一个字，战。
　　连无欢腰腹的伤口毫无意外地裂开了，只是没有闲暇再去管它，更不愿曲烟杳为她分心。于是一声不吭咬紧牙槽，将疼痛都咽下肚里，径自苦战。浑身殷红的血迹斑斑驳驳，有她的，也有黑衣人的。
　　阮清岚留在后面，一双眼睛关切着战局的同时，也留意到了剩下一位站在原地不曾动弹的黑衣人。
　　那人阴冷的眼神中不知藏了什么歹毒祸心，看起来总让人隐隐有些不安。腰间别的武器也诡异非常，一条黑色铁链连了把银色的弯刀，上头亮锃锃的还反着一层月光，略看下还挺像是摘了天上蟾钩挂在腰间。
　　——可阮清岚一看着这件特殊的兵器，心中便有怪异感不断浮现。
　　倏忽一瞬，阮清岚幡悟恍然，抓住了脑海间闪过的那一丝异样来源。
　　当日初到景竹村，在客栈中问及田午与村长莫家血案时，田午的一言一句如今清清楚楚的回现。
　　“——那些伤口，全都是弯起来的。”、“——对，形状就像月牙。”
　　原来就是这件兵器。当年杀害莫家三口、嫁祸于无欢的，就是这个人......
　　风卷黄沙起，白衣映寒芒。
　　什么时候，那人也同样回应了阮清岚一道目光。讳莫如深，如刺如芒。
　　阮清岚忍下难安的不适，沉下心思凝睇住这个与她隔了仿若棋盘上一道楚河汉界、硝烟战场的人。
　　那人与夜色交映的身影矗立不动，却要比在场任何一位刀剑染血的黑衣人都要危险。
　　远处青山后划过一线陨落的星辰，带着细长光亮，将绵亘关山照亮，映出一滩黑水里蛰伏的毒蛟。
　　那人的眼波开始动荡，有无形的黑蛟自其中破浪而出，张牙舞爪，其势汹汹。
　　“小心！”阮清岚突然喊道。
　　领头的黑衣人转眼已消失在原地，琅琅的铁链声兀然响起，连在上面的银月弯刀急骤出鞘，灵巧地绕过了人群的阻碍，直击连无欢后背！
　　夜风袭袭，吹了片黑云遮在金黄的月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