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38)

　　“既然是你们的朋友，那我也跟去看看。”舞月秀眉一扬，跟同两人换了个方向而行。
　　连无欢寻着声音而近，果真在长街拐角的一处年货摊前寻见了田午的身影。“田大哥！”欢愉地跑了几步，上前拍了拍肩叫住田午，见他侧过头来看着自己那一时的满脸惊愕和不可置信，连无欢笑道：“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见你。”瞥了眼货摊子上和田午手头的物什，“田大哥是出来买年货的么？”
　　回过神来的田午渐渐恢复了正常神色，憨厚笑了几句，道：“是啊，今年村子里过春节，张叔忙着清荒地，就让我进城里来置办这些物什了。这不，正忙着选春联哩，这个说是哪位文先生写的联子，是个名人，一对帖子要八钱咧！”田午将手头拿着端详了半晌没摸着个头脑的对联递过去。
　　连无欢在上面定睛细看了一番，别过头去问道：“这是谁写的？”
　　小贩立马挺直了背，提起了一股气势来，嗓子一清：“文先生，文实甫！”
　　“为何没有落印？”
　　“先生写得急，忘...忘了！”
　　“何时写的？”
　　“就在昨日！我亲眼......”小贩扬着头，眼睛却在偷偷往下瞟。“诶！你别乱摸啊！”
　　连无欢伸出食指，轻轻在春联上摩挲了两下，抬起头来看着小贩，直到看得他心底发怵，藏在货摊下的手磨搓起来。
　　“可这墨迹已经干了三日有余了......”连无欢渐渐放慢了语速，望着小贩欲要反驳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瞥过一眼。“听闻文先生连练笔用的都是白棉纸，你这副对联的材质却是毛边......”
　　小贩紧绷的表情顿时裂开来，眉毛眼睛一同耷下，哭丧个脸弓下腰哀求起来：“姑娘啊，我这、我这也是被人家骗了，买过来的时候就花了我三钱纹银，我真不知它是假的啊......”
　　“呀！原来是个卖假货的！”后边安静了许久的舞月突然开口，抚住下颌望天，似乎是在其言自语。“要是给官府的人知道了......”
　　一听“官府”二字，小贩霎时吓得腿一软，忙不迭使了劲地恳求：“姑娘，姑娘！我这真不是诚心的啊！求求你们别报官，给我留条生计吧！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做这些糊涂事了！”
　　小贩这一顿哭求，险些抹下一把鼻涕和眼泪来。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了，缴了他这些货不说，还要罚许多银子。这样一来，今年的收成便全没了！
　　等贩子一阵涕泪纵横的哀求下来，舞月依旧挑眉望着他，一只手还悠闲地支在了花影肩头，只不过是一言不发。
　　连无欢自当众戳穿这副赝品后便是冷眼看他。换做别人便罢了，偏偏他糊弄的是田午，连无欢见着自然是不乐意。
　　阮清岚和花影则是在一旁默默驻足，由着这两人的心思发作，也不加阻拦，随了两人任凭她们开心。
　　而险些被敲了竹杠糊弄过去的田午，知晓真相后的嗔目结舌一过，便是好不气闷！瞅着瑟瑟发抖的小贩，不管他如何哀求，心里那股子气仍是塞在胸口，丝毫未打算轻易绕过他。
　　适才要是没有连无欢，自己不慎给他骗了，回去怎么对村里的叔伯婶婶们交待？田午越想越恼，到最后竟还愤愤哼了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两管白气来。
　　寂静的街角边这一声怒哼仿佛惊雷轰轰而下，五雷汇聚，一把劈在小贩头顶。
　　满脸苦色的小贩浑身一哆嗦，一手支在摊架子上，抖了两抖。见这些人只是盯着他沉默不语，实在猜不到她们的心思，恐怕要带自己去见官。
　　慌神之下，小贩左右看了眼摊上还剩下的十几对春联，急急忙忙一股脑抓过来，推到前面：“大哥！大哥你不是要买春联回去吗，这些都给你了、都给你，全当赔罪！行不？你就原谅我这回吧，我这真是一时被猪油糊了脑啊......”
　　见他哭哭啼啼把摊子上的春联全推出来了，舞月粉唇一扬，往前走了两步，毫不客气地把春联都叠在了一起，嘻嘻一笑：“那就谢谢了。来，连漪她的田大哥，这些都给你了。”
　　瞥了眼张大了嘴愣住的小贩：“别这么看我，要是给官府的人知道了......你这些，都是得充公的。我先拿走了，至于要不要原谅你......可不是我说了算。”
　　田午瞅着手里那厚厚的一叠春联，犹豫了半晌，又看了眼苦苦望着他的小贩，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我一年进城也没个两三次，这次就算了罢。要是下回再撞见你卖假货骗人，我可不放过你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贩子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边哈着腰，嘴里一个劲不停地道谢，咕咕叨叨直到这一行大佛离去后，才抖抖手慌张把摊子收好，提着包袱擦擦汗回去了。
　　寥寥的街上人影稀疏，灯火却是盛明通亮。都是为了热热闹闹迎个新年，索性这几日都遍街挂满了火红灯笼，绚灿火光照亮千家万户、街楼巷屋。
　　再这光景渲染之下，人也不自主变得热情爽快起来。——大抵也有今日买了许多新衣的缘故。
　　原来田午今日是出来替村里人置办年货，恐怕要在城里待上三五日，捎足了春联、鞭炮、祭祖焚香还有小孩子玩的一干玩具物什才回去。
　　逢至春节前夕，想来田午这般迟来，肯定是寻不到什么好的歇脚地处。承了连无欢和阮清岚的情面，花影和舞月便直接邀请了他这些日子去蓬瀛阁暂住。
　　除了路过前堂时传出的淫糜气息让田午有一阵不适外，入夜后便安安静静待在了客房里。
　　卧在棉被里的田午，睁了许久泛着水泽的双眼，直到眼皮累得耷垂而下，才在不着一丝烛光的房间里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件非常羞涩、难以启齿的事情拜托大家：我...在我的专栏开了一本预收文，是准备这本完结以后开的下本。名字叫《双鸳戏》（心狠手辣蛇蝎美人x意外失忆小妖女），希望大家能够帮我点一个预收...！拜托大家！不管有没有，先谢谢啦！【星星眼】
拖了这么久更新，还要感谢你们包容我这么久，谢谢谢谢！！
茴字有四种写法，可惜谢字没有八种，不然我要全写出来感谢大家！

　　☆、假戏真做

　　沉寂的夜晚安静逝去。
　　隔日一打早, 深冬中夜色都还未褪尽, 众人便十分有默契地一同醒来。同样在此时, 蓬灜阁主楼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十分诡异。
　　花影虽是一如既往地招呼了钟笔和钟砚替几人准备早点，可一到上桌时, 大家的面色全然与平日大相径庭。
　　连无欢和阮清岚一语不发，沉默着眼神却十分复杂, 似乎是在思索着如何开口。如何“妥当”地开口？
　　素来性子还算高傲张扬的舞月和曲烟杳, 一边往嘴里喂着燕丝粥，一边恶狠狠盯着盘子里的糕点，如视大敌, 其中愤懑之气不言而喻。
　　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当“羔羊”一般圈在笼子里监视，简直让这两自在跋扈惯了的人浑身不舒坦。
　　只有昨日新来的田午、心思单纯不涉世事的田午, 充当了一个无忧无虑的二愣子，大快朵颐地吃着盘子里的肉卷, 丝毫没发觉蓬灜阁的四周各角已经布满了多双监视他们的眼睛。
　　从昨夜回来之时, 连无欢一进屋便惊觉地闪过一处异感。这间屋子，她太熟悉了，不如说是对阮清岚的气息太过熟悉, 方才空气中那一瞬微动, 带着在她鼻翼间被捕捉到的一缕异味，绝非是属于阿阮的。
　　就连窗外偶然飞过的一只夜莺，不经意间瞥过屋内的眼神，似乎都是尖锐而危险的。
　　连无欢忽的一个侧身, 将随在后头进屋的阮清岚压在了紧挨门边的墙上，手指抵上她的唇瓣。明亮的黑瞳在夜里转了转，宛如灿烂的星辉生在漆黑的漩涡中熠熠发光，似吸引、似诱惑，更似警醒。
　　假戏真做，瞒天过海。反间计险给做成了美人计，阮清岚后背紧紧贴着粉白墙壁，被连无欢困在手臂与身体间那处狭小之地。好在心智坚定，险险从近在咫尺的美人计中脱壳，看清了蛰伏在暗处的真象。
　　回迎上她的目光，俨然清晰透彻，这是不用言语便能有的默契。
　　于是抵在唇瓣上的手指缓缓滑下，滑到下颔处，忽然灵巧地换了一个方向，打了半个转后指腹朝上，轻巧将精细的下颔挑起。
　　还未给这只被锁入方寸之地的“困兽”一刻喘息时间，猎人便迫不及待地迎唇而上，将自己送了上去。
　　后面青砖实瓦铺陈而出的坚硬墙壁，霎时乖乖巧巧地挺立着，稳固而坚实地挡下了困兽所有退路，任由她被人宰割。
　　阮清岚一向清明的大脑此刻竟有些懵然，大抵是因为肺里的空气都被那人凶猛索取而去，又施舍似地缓缓还渡给她，带上了另一份同样让人沉迷的气息。
　　——到底是为了瞒过他人，还是满足自己？连无欢这一来二回，恐怕瞒过了外头那双眼睛不说，甚至加的这场后戏，还把一颗登徒子的好色之心满足得酣畅淋漓。
　　“叫你今日嫌我幼稚，该罚。”低低的沉吟在交缠的呼吸间散开，阮清岚忽的嘴一吃痛，原来是连无欢呲出那一排整齐的皓齿，在她唇瓣啃上了一口。还故作置气般睨了她一眼，让这一咬来得理应顺当。
　　“哧”，一声轻笑从被咬得鲜艳欲滴的唇边跑了出来，望了眼那人快要翘上天的嘴。阮清岚弯着细细的长眉，眸间含笑，顺从而温柔地俯贴上去。“是，认罚。”
　　昨夜吃的蜜糖至今还残存了丝缕香甜的余韵，贴在口中裹挟住滑嫩的燕丝粥一同下肚，自胃里暖到四肢百骸。——大抵这便是连无欢如今不似舞月和曲烟杳般怒气盈盈的原因。
　　食过早点后，田午大咧咧提着包袱就去街上继续和村子里需要的大批年货做斗争了。从蓬灜阁出去的时候，身后五人看似闲散无事、率由旧章，实际余光却是牢牢锁在田午身边，只看角落里暗藏的人是否动作。
　　可惜这群人当真是耐得住性子，便只是自暗处隐隐观察着阁内的动静，一圈圈危险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进来，定在蓬灜阁里每一个人的身上。压抑的气息笼罩住辉煌泛金的琉璃顶，一夜不停，换作了青天白日，竟也不曾消散。
　　就算仍是能够自由出入，可却依然存了一股浓浓的、被人软禁监视的意味。
　　至此这般，也不知这群人究竟意欲何为。将蓬灜阁里外四周都围上了一遭，又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舞月这一向骄横惯了的脾气，对这群人好生闷恼又郁结，简直就快要气极发作，直想上去掀了这层千金屋顶、拆了门窗砖瓦，让他们无处遁形，再一窝给端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