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崔小姐悟了(20)
不爱她,不会给她一个色彩绚丽的名。
缺什么补什么,崔缇是瞎子,看不见颜色,看不见万物,但她的名是美的。
她教给她的第三个字,是光。
行光的光。
“学会了吗?”
“学会了。”
这次换裴宣发愣,她讶异自家娘子学文之快,柔声道:“那你写给我看?”
崔缇不想在冷冰冰没有热乎气的木板写,沉吟一二,拿过夫君的手,在她掌心写。
柔软的指腹勾在掌心脉络,痒痒的,像是心都被她勾动。裴宣眼睛离不开她,看她低眉噙笑的温柔,看她写字时的认真模样。
“爱。”
小小地在今科状元手掌心秀了一把,崔缇面色含羞:“写好了,写得对不对?”
“对,对极了。”
“那有没有奖励呢?”
“奖励?”
“是啊,我学得很快。”
带着前世的记忆欺负这一世一无所知的郎君,崔缇耳垂红红:“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
便是起初没有,现在也要有。
裴宣想来想去想不出奖励的法子,心急之下捉过崔缇的手:“我要写了!”
“你写。”
担心影响修撰大人发挥,她手掌放平,感受裴宣为人称道的左手字。
看不见和看得见有很大差别。
看不见就只能用心体会,生怕错过任何细枝末节,看见了,也只能看见她,崔缇悄默默藏着掖着看。
柔柔的目光如流光洋洋洒洒落下来,裴宣心暖暖的,笔下的字每一划变得温情缱绻。
她也写给崔缇一个“爱”字。
你爱我,我爱你。
“认出来了吗?”裴宣扬唇问她:“我写的什么?”
她的表情、眉眼,一举一动所有细节被崔缇收入眼中,崔缇欣喜她还有藏着坏心眼的少年阶段,故作懵懂:“这……”
“不是这。”她飞扬的眉梢落下:“真认不出来吗?”
“好像是认出来了……”
“是什么?”
“爱。”
崔缇做了十八年瞎子,哪怕能看见了,装瞎的本事也不是裴宣能识出来的。
头微歪,轻轻柔柔的念出这字,裴宣心底的欢喜到达顶峰。
她真是娶了个很了不得的娘子。
夜已深,嘴里喊着要和娘子彻夜长谈的人眼皮已经抬不起来,崔缇玩味看她,提议道:“夫君,该就寝了。”
裴宣点了点下巴。
她昨儿一整晚没睡好,早起忙碌迎亲,心绪又跌宕起伏,不似武将精神头旺盛怎么折腾都活泼。
这时候显出她文弱书生的气质来,崔缇作势打哈欠。
得到娘子的应允,裴修撰爬上床榻。
爬到一半又爬回来,先领着崔缇在喜床歇息,这才臊着脸皮去屏风后。
崔缇猜测她是去偷偷裹。胸。
她笑了笑。
感叹自己那一世真是不折不扣的瞎子,枕边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娘子?”
裴宣做好万全的准备来到榻前,脱去外衣,蹑手蹑脚上床。
崔缇看她小心谨慎的情态忍不住想笑。
她果然笑出来,抬手跟着解了外衣。
裴宣一怔。
这和她想象中羞涩的娘子不一样。
新娘子穿着中衣摸索着躺进喜被,鸳鸯被是红的,姑娘的脸是白的,裴宣放下床帐,小鹿乱撞地躺在她身边。
“夫君不是困了么?”
是啊。
裴宣望着头顶的红纱帐想。
又被吓醒了。
“睡罢。”
一个时辰后。
喜房睁着两双怎么瞅都不犯困的大眼睛,裴宣暗暗叹了一声:“娘子,你怎么还不睡?”
“这就睡了。”
知道夫君是女子,崔缇举止稍稍大胆了一丢丢,隐着心头异样靠近枕边人:
“夫君,你能抱着我吗?”
新婚的女子,洞房花烛夜若连一个拥抱都难得到,那得是多大的羞辱?
裴宣怜惜心起,柔柔拥她入怀。
“娘子,我抱着你呢,不早了,咱们快睡罢。”
崔缇闭上眼。
许久,久到裴宣被枕着的一只手臂发僵发麻,她看着熟睡的崔缇,放心进入梦乡。
睡意浓。
星月璀璨。
裴府陷入一片安宁。
本该睡沉的姑娘眼睫颤动,悄不做声睁开眼。
她还是能看见裴宣。
睡着了女儿态根本遮不住的裴宣。
梦是真的。
仙人驾鹤而来为她开启灵眼,不过她的灵眼只能看见一人。
她贪婪望着睡在昏光中的裴宣,想着过去的上辈子便是这人待她无微不至,护她、怜她、亲她,崔缇的心胀胀的,微疼又微酸。
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补救。
光明坦荡的裴家子,先皇新帝尽皆信重的纯臣,骗了天下人,也骗了她。
骗她,却是为对她好。
崔缇窝在她怀里哭笑不得,漫长的夜,竟不敢多眨一次眼。
原来她真真切切,是喜欢裴行光的啊。!
第16章 来偷吻
天还没明,画眉鸟在树上歌唱,宰相府渐渐从沉睡中醒来。
下人们哈着哈欠迈出房门,开始一天的忙碌。
庭院有洒水的、修建花枝的、扫地的,弯着腰不敢声张地各行其事。
相爷嫡子成婚,打昨儿起便是有妻室的人,裴宣十八岁立业成家,比西京同龄人似乎都早几年。
对府里的下人而言,少夫人是个瞎子,举凡身体有残缺的,性情说不准也古怪,没真的在崔缇面前请安,他们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没个安稳。
裴宣是极好的性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西京顶好的郎君不管不顾迎娶一个天残之人,有为她抱屈的,有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嫉妒崔缇的。
百人百念,细论起来住在内院的奴役心肠还算好,住在外院的就说不准了。
外院,负责浇花的丫鬟提着水壶怔怔发愣,同伴手上也提着水壶,精心侍弄这时节开得娇艳的花儿,扭头瞥见她魂不守舍,水都不知浇哪里去,讶异道:“小红,你怎么了?”
“我,没、没怎么。”
“骗人,昨晚你就闷闷不乐,瞧你这脸色,不会一晚上都没睡罢?”
说话的人唤作云碧,外院下人彼此称呼多会在前面缀一个“小”字,她看了眼弯腰干活的其他人,压低喉咙:“是不是郎君娶妻,你不高兴了?”
小红吓了一跳,面色慌乱:“乱嚼什么舌根呢,郎君娶妻相爷和夫人都没说不满,我算老几,轮得到我来不高兴?”
她反应大得很。
云碧撇撇嘴,暗道她装模作样假正经。
郎君之好,整座西京的女子都有目共睹——少年状元、前途无限的翰林院修撰,谁不想被郎君多看一眼。
这放在心头惦记的神明和挂在天边的太阳陡然有一日被人摘下来,偏偏博得神明悦纳的那人是名瞎子,爹不疼娘不爱。
莫看崔缇带进府里的嫁妆丰厚,这丰厚也不是专程为给她脸面,是西宁伯夫妇腆着笑脸给相爷和郎君的颜面。
倘若做少夫人的人选是帝王家的公主、重臣家的嫡女也就罢了,她们这辈子累死都赶不及人家丁点尊贵。
但一个瞎子,有什么本事得到郎君青睐?
云碧心眼里也不服:“不是就不是,旁的我不说了,但你得打起精神来,郎君新婚,眼里容不得沙子。”
“知道了。”
小红不耐烦地握紧铜壶。
天蒙蒙亮,喜鹊在枝头乱叫。
后院喜房外,白鸽呵欠连连地坐在门前石阶,睡眼惺忪。
她一宿没睡好,怕来怕去,既怕裴宣仗着是男子无所忌惮地欺负她家姑娘,又怕裴宣尝过新鲜趣味,扭头不再喜欢她家姑娘。
男人见异思迁起来,可不要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