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崔小姐悟了(2)
眼尖的下人不打招呼闯进小院,张望一番:“回三姑娘,是兔粪。”
听是兔粪,崔黛弯腰欲呕:“真是什么人什么品味,罢了,看在她落水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进去罢。”
兔粪是用来给地施肥用来种菜的,崔缇目盲,耳力尤为好,记性也不差。
梦里崔黛说过和方才一字不差的话,后来她还是受不了兔粪的味儿,差人弄死她养的一窝兔子。
她茫茫然地想:原来梦不是梦呀,是她经历过的前世。
那她为何回来了?
是因为死在荷塘么?
她死了,裴宣可会为她掉泪?又或者,这一世还会有裴宣吗?
终年困在这座小院,不知世情如何,不知西京有没有姓裴的煊赫人家,想到没有裴宣,没有那个赐她梦幻的良人,崔缇心脏骤疼。
“大姐姐想什么呢,脸色这么差?”
崔黛一向瞧不起这个瞎子,爹不喜欢,娘也不待见,打她记事起身边就有人时刻提醒她离瞎子远点,省得沾上晦气。
十岁前她将这话当了真,唯恐惹了污秽脏了身,十岁后她尝到折磨人的快感,一发不可收拾。
左右就是把人弄死,爹娘都不会在乎。
“不就是两袋子米嘛,大姐姐也值当和妹妹计较?呐,今天我给你送米来了,顺便和你赔不是。”
她解开袋口,信手抓了一把白米,米如流沙从指缝泄出洒落在地。
少女啧啧两声,天真又恶毒:“大姐姐,你看看,你过得什么日子?”她哎呀一声故作姿态:“我怎么忘了,大姐姐是个瞎子,看不见。”
“你——”
“白鸽,住口!”
她赶在崔黛前面教训下人,崔黛拂袖冷哼,不好再和一个卑贱的丫鬟计较,只是她才扬起手,那卑贱的奴才被人扯到一旁。
“三妹妹,我就不送了。”
“谁要你送?一个瞎子,先顾好你自己罢,省得哪天跌进池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刻意等了一会,没等来对方怒火,甚至那丫鬟都绷着脸没跳脚,崔黛自觉没劲儿:“我们走!”
北院的人拖拖拉拉地离开,白鸽忍不住抱怨:“姑娘!你拦着我做甚?她说话那样过分……”
“是很过分。”
崔缇无力道:“又能如何呢?”
上辈子白鸽气不过多说一个字招来一巴掌,她气不过为白鸽出头被爹爹逮着领了两天罚饿。
两天熬下来她和白鸽饿得头昏眼花,狼狈不堪地拖着软绵的身子回来。
身后是不曾压低的取笑,好多人笑她眼瞎心盲,异想天开,竟真把自个当主子。
这一回,她不想重蹈覆辙。
崔缇坐在年久失修的长板凳,板凳很干净,坐下去却不够结实,摇摇晃晃。
她还知道稍后白鸽也会跟过来耷拉着脑袋和她抱怨,然后这条陪伴她们多年的‘老朋友’不堪重负散了身形。
“你坐方木凳。”
白鸽抬起的脚一顿,惊讶姑娘怎么知道她要坐过去。
顺从地坐到对面,她肩膀垮下来:“姑娘,咱们不能一直被欺负呀,再被欺负下去哪还有咱们主仆的活路?”
“我知道,我在想办法,你不要吵。”
白鸽看她一眼,无可奈何,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办法。
晨光明媚,岁月昏昏。
她是何时遇见裴宣的呢?
是春雨过后,一只风筝飞过墙头。
墙头掉下一人,跌下来时“哎呦”一声,音色醇柔,不知装饰了多少姑娘家的春闺梦。!
第2章 梨花白
“天怎么还不下雨呢?”
白鸽陪崔缇坐在梨花树下晒太阳,听到这话嘴快咧到耳根后头:“姑娘,你怎么也犯糊涂了,好好的天儿,阳光灿烂,想什么下雨?”
笑过之后她脸色忽变,胳膊抬起想用手摸崔缇额头,又觉此举不大庄重,眼神忧伤:“姑娘,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笃定崔缇一场高热烧坏了脑子,要不然为何打昨儿起就一直‘望’着那道墙?莫非姑娘不想做笼中鸟,想一头磕死早死早超生?
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白鸽沦为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鸽,声音低弱,小心翼翼:“听奴一句劝,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真没了,北院那些人做梦都要笑醒了。”
崔缇脑袋歪过来茫然‘看’她:“你在说哪门子胡话?”
“我……”
白鸽摸摸鼻子,心道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别看姑娘和府里的千金小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细论起来说是仇人都不为过,姑娘若没了,别说笑醒,崔三笑死也是可能的。
有人眼睛瞎了,心没瞎,有人心眼俱全,大实话到嘴边又不忍说了。
她感叹跟了个受人欺辱的主子,装模作样地自打嘴巴子:“欸,是奴胡说,姑娘别往心里去。”
“咱们养的那窝兔子呢?你去偷偷把它们放了。”
“放了?”白鸽仿佛看到上好的烤兔离她远去,眼睛睁圆:“怎么要放了?”
因为过两天崔黛的人就要来,那窝兔子会被凌虐至死。
缺胳膊断腿,血淋淋的,崔黛一边和她形容,一边命人拧下兔子的脑袋,大的、小的,没一个逃过她的毒手。
“好好好,好好好,放了,放了!”看她小脸发白,指节绷紧,白鸽慌得不敢再问,起来往兔笼去。
崔缇僵硬的背缓缓放松,梨花被春风吹落,落在她单薄的肩。
浓稠如墨的发散着,没多少血色的脸,蒙着双眼的白纱,反倒突显骨子里的静与柔。
“姑娘,奴回来了。”
“都放了?”
白鸽重重点头:“嗯!”
她答得越肯定,崔缇越狐疑:“一个都不能少,要全放了。”
“都放了都放了,兔子蹦蹦跳跳跑得可比咱们欢实。”她双手背着,揪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同伴都跑了,灰兔不甘赴死,蹬腿挣扎。
沉默须臾,崔缇轻叹:“白鸽,我眼睛看不见,你不准骗我。”
这话戳中白鸽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儿,她拎着灰兔到身前来,眼睛和兔子一样红:“奴不是有意欺骗姑娘,明天、明天是姑娘十八岁生辰,这是我留着给姑娘庆生吃的,不能放。”
十八岁生辰啊。
崔缇恍然。
她向来知道白鸽的忠心,知道白鸽不仅仅拿她当主子,比起崔黛,白鸽才是那个真正拿她当姐姐敬重的妹妹。
“这些年,是我拖累你了。”
“不拖累。”白鸽牢牢抱紧兔子,唯恐对方用苦肉计教她心软,反正说破了天,明日这兔子必要祭她家姑娘的五脏庙!
怀柔的法子不管用,崔缇抿唇,锲而不舍:“缸里不是还有米吗?”
米是昨日崔黛特意送来的。
白鸽气得快哭出来:“姑娘的生辰,咱们不吃她送的米!她是来折辱咱们的,姑娘不要受这委屈!”
吃了她的米,活像是矮了她一头!
崔缇噙在唇畔的笑淡了两分。
担心说错话惹得她伤心难过,白鸽正准备说两句软话,崔缇轻声道:“米是崔家的米,我再不受宠,到底是姓崔,西宁伯的长女吃一口西宁伯家的米,与崔黛何关?
“她想折辱我,我定不自轻自贱,她想要我死,我就好好活着,即便要争口气,也得先填饱肚子。”
这兔子前世为她死得凄惨,这一世,她希望它做一只快乐的肥兔。
“放了它罢。”
白鸽被说服,松开手,灰兔竟没急着开溜,而是绕着崔缇裙角蹭蹭,扭头几个呼吸钻进草丛,钻进不知何时打好的兔洞。
崔缇看不见这一幕,白鸽就是她的眼睛,她笑道:“姑娘,小兔崽子还知道感恩呢。”
“嗯,我饿了。”
白鸽嘴角一抽,想到没了一窝兔子还是觉得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