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40)
所来之物及其古怪,既无魔气,也不像……人,亦不带仙气,似是并非三界之物。
他瞳仁紧缩,下意识挥出一阵劲风,试图将其刮散,可没想到,他的灵力竟伤不着那东西分毫。
那诡谲的灵力裹上了他的掌心,倏然间,手掌中寒凉尽褪,手上终于泛起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寒意褪去的那一瞬,他猛地一个哆嗦,将手掌握得死紧,再展开掌心时,果真见不着半点冰霜了。
那将冰霜卷走的物什也不知是何时走的,来无影去也无踪。
见那缕灵力转瞬归来,渚幽面不改色地揣着她的龙回了小院,也不知这龙是如何做到淡薄得像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闹出这般动静竟连观天镜也没有惊动。
她将长应从布袋里取了出来,只用两指将它的脑袋捏住,双眸微微一眯。
这不对劲,这龙身上哪有灵力呢,似乎刚刚腾出的那一缕已被消耗完全了。
长应身上凉飕飕的,乌黑的鳞片竟有些泛白。她用指腹一擦而过,这才发觉,那泛白的竟是一层霜,其上还沾着些许古怪的尘屑。
猩红的龙口骤张,只一个吸气,它便将寒气与尘屑都纳入了口中。
渚幽看得一清二楚,“那两样器物是不是都与你有些关联,难怪破裂之时都似有龙嚎了一嗓子。”
长应在她耳边说话,稚嫩又一板一眼,“是龙啸……”
渚幽敷衍着微微颔首,又用拇指的指腹蹭了两下长应的脑袋。
回了小院,撼竹眼巴巴看着,见渚幽安好无事,这才安下了惴惴不安的心。
渚幽从凡人身里出来,转而将长应放在了木桌上。她见撼竹心神不宁,哂笑说:“瞧你紧张的,活像是一个大乘期能拿我怎么样一般。”
撼竹讷讷道:“尊主这几日操心劳累,我这不是忧心尊主受不了气么。”
“更气的都受下来了,不过是装几日凡人,这有什么。”渚幽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被放在木桌上的长应忽地颤了颤,在拿回了她的东西之后,不知怎的又抖起来了。
撼竹倒吸了一口冷风,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龙。
桌上那变长了一截还像黑麻绳一样的龙痉挛一般,龙口猝然一张,传出了断断续续的低吼声。
龙身剧烈抽动,转瞬间便成了个身着黑裳的小姑娘。
长应从桌上摔了下来,脊背险些就要撞在了地上。一缕灵力浮了过来,将她给往上托了托,她身子在半空中骤然一顿,慢腾腾地落了下去。
渚幽嘴硬心软,看着像是不想理会的样子,可却用灵力将这龙给托住了。
变成人身后,长应仍在颤抖不已,那苍白的嘴微微张着,喉咙里传出被压低的喘气声。
她面色越发苍白,连一丝血色也没有,双目猛地一睁,金色的龙瞳森冷可怖。
“就是这般……”撼竹捂着嘴惊呼,“一会她……定又要闹疯病了。”
渚幽垂头看向脚边那脆弱颤抖着的小龙,没有伸手扶她一把。
撼竹不知自家尊主在想什么,但她是真怕了,缓缓朝自家尊主靠了一步。
倒不是想找个人在前边顶着,只觉得若是这龙真的疯起来,她还能快些将自家尊主拉开。
渚幽那曳地的墨色绸裙被长应压着了,烟灰雾縠般的长衫被一只苍白柔弱的手攥紧,将那层纱都给捏皱了。
长应伏在地上,看不见神情,可疼痛难忍的闷哼声却未断,将手里的纱越发攥得更紧了。
瘦弱单薄的后背颤抖不已,一头墨发散了满背。
她微微侧过头,一滴汗滚至下颌,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转而结成了霜。
站在边上墨裳白发的魔却未动,只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挣扎。
过会,渚幽才侧头朝撼竹看了过去,“那时在斩仙台上,我似乎更狼狈一些,千百个仙站在边上看我,无一人出手相救。”
撼竹抿着唇没有说话,呆呆看着自家尊主发上那墨色的璎珞,双目骤然垂落,眼里尽是隐忍和痛楚。
长应颤抖了好一阵,却没有如撼竹先前所言那般疯了似的腾身而起,她就这么抖着抖着,攥着手里那块衣料就睡着了。
虚弱的气息变得绵长,但依旧没有松手。
渚幽弯下腰,伸手在长应身上不轻不重拍了拍,她约莫是无力维持人身,登时又成了龙形。
撼竹看得心惊动魄的,心说这回不会真的要煮了吧,好永绝后患。
可渚幽只是一把将长应捞起,到软榻上躺着去了。
她把软绵绵的龙盘成一团放在腰边,支着头用手指拨了两下,寻思着要不要给这龙喂上一口灵力。
今日这龙屡屡索取,日后定要如数讨回。
第30章
神化山开山将近, 几日内已有数个小宗门进了华承宗,一众穿得花花绿绿的外宗弟子在山中穿行,倒是给这山增添了别样的颜色。
被长应附过的人身果真因顶不住她的神魂而变得更加虚弱,灵海中的金丹似有破裂之迹, 趁着这人一口气还吊着, 渚幽又让撼竹把那淬丹散拿了出来, 喂给这人吃。
咽下去后,这凡人才略微好受了一些,总没有一直在梦中皱眉头了,可他浑身发凉,大抵是留了什么症状。
渚幽在软榻上躺着,懒懒散散的,一头银发也不束,就这么胡乱披在身后, 几绺垂在胸前,长得几乎及地。
她本不想花太多心思来照看这三个凡人,只是如果他们的命牌忽然碎了, 那事情不大好办, 她就不能继续借用这躯壳在华承宗里走动了。
撼竹哪能看不出自家尊主的忧虑, 当即又给那人喂了些淬丹散, 将这这条人命牢牢吊着。
另外二人要好一些, 几日里数次似要醒来,可渚幽手指一动, 那两人登时又昏了过去。
长应也睡了几日, 自那日趴在地上攥着渚幽的衣裳哆嗦个不停后,就一直没睁眼,像条黑蛇一样盘成一圈, 脑袋还藏在了圈底下,像是想把自己捂死。
渚幽把她的头捞了出去,着实看不过眼,顺手把盘起的龙给捋直了。
原本紧实一圈,登时被捋成了一长条,龙目还紧闭不睁,活像是被碾死了。
刚捋直,长应又微微蜷起来了点儿,盘成了个半圆。
渚幽硬是将她打直了,还不轻不重拍了拍那有些翘起来的龙尾。
“乖点儿……”
长应睡得沉,哪听得见这说话声。
撼竹在边上看,担忧道:“睡了这么久,不会是中了梦魇吧。”
渚幽语气不咸不淡的,“梦魇能在我眼皮底下碰我的龙?”
得,还真当成自己的龙了,撼竹心道。
“让她睡着吧,身子骨弱,又才破壳,嗜睡也不稀奇。”
渚幽垂着眼,瞳仁黑得很,那眼梢往下垂着,衬得整个人无辜又毫无锋芒。
可认得她的人都清楚,这魔和无辜二字根本沾不上边,她若是动手,可不比三主仁慈。
她周身魔纹似缠枝一般,该是令人惧怕的,可魔域里那群东西偏偏都爱看脸。
即便是见她轻蔑一笑也不由得软了心,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哪还惦记着怕。
这样皎皎如月的人,合该在九天之上,可却偏偏入了魔,就算有人真把心掏出来,她也是瞧不上的,魔该有的脾气,她学得七成像。
“尊主真要保这龙?”撼竹仍有些忧虑,“难不成……真要换心头血?”
渚幽碰了碰长应龙鳞边缘的刃口,“不换就可惜了,我从龙宫抱回来的这颗蛋,可是个宝。”
“那日后她若是……”撼竹皱着眉。
渚幽的指腹转而又落在龙首上那本该长角的地方,“她刚破壳不久,化形就能化成四岁孩童的模样,仅仅数日,身长又长了数寸,就连无妄沟下的铜铃也与她有关联,虽身无灵力,可威压却深不可测,日后大有可为,这气数并非常人敢企及的。”
“这龙如此古怪,不是更应避开么……”撼竹慌忙道。
“若她入了魔呢。”渚幽双眼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