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154)
魔兵怔了一瞬,连忙将长戟收回,可没想到,那火倏然燎高,滋滋声顺着那长竿爬至他的手边。
他连忙将这兵器掷了出去,只见大火一隆,似是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这等铁物吞得连渣都不剩。
观商嗤笑了一声,磨牙凿齿道:“我就知如此,她的心眼可多的去了。”
“那该如何是好?”那魔兵五指一张,又一柄长戟出现在手中。
“自然是等她回来。”观商那一魂缓缓浮动着,说道:“这无渊玄妙哪是这么容易能找得到的。”
行至远处的渚幽将手中两魂又收起,雾縠般的衣袂一抖,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杆灯,那莲花状的灯盏中盛着一簇凤凰火。
她提灯而行,皱着眉,打量着四周,可她走着走着竟失了方向,只因周遭漆黑一片,连一点参照也不见有。
此处比之混沌未开时还要诡谲,那时至少日月犹在,天地虽不分明,但有山有海,云霞犹在,且世间已能寻得见微弱的生机。
而如今,这无渊中却是什么也寻不到,没有光,也听不见水声,既不觉炎热,也并非寒凉。
此地静得离奇,可界外天地不应当如此。
渚幽脚步一顿,心中忽涌上一个念头,既然天雷劈不进此地,那若是雷击在内而生呢?
她素手一抬,掌中登时白电交织,那光束闪烁着噼啪作响,分明是将雷电捏在了掌中。
原本被捏在手中的雷电忽被被掷了出去,唰啦骤响,如蛛网一般的白电蓦地攀天而上,一时间遍布长空。
不见乌云,这入目的黑暗似乎是一张漫无边际的墨布,其间掣电豁亮,白电唰一声蔓延开来,将这境域劈得光亮一片。
然而,这白电似是劈不到底一般,亦或是被悄无声息地吞没了,白光电流星散般消逝,连丁点震动也未引出。
渚幽皱起眉,不信邪一般又牵出了一道雷,那雷在她手中好似一柄被打磨得锋利亮堂的剑,那剑脱手而出时,尾端还拖出了一道刺目的火光。
然而这电光朝远处径直袭去,一瞬便没了影,听不见响声,亦未引起半分震颤,就好似碎石落进深谷,响声俱被闷在谷底了。
这无渊,当真没有尽头?
渚幽顿时想到,那时众神划云端为天,筑起无上天宫,却瞧见有一隅似被云雾遮掩,未被曦光照耀,于是齐心协力在那地方之上筑起了高楼。
不对,当时她早早离开,前去追寻古魔踪迹,众神有未对此境细查,她一无所知。
那地方莫非和上禧城有牵连?
不,兴许上禧城就是那地方,只是上禧城后来落入了魔物手中,一跌再跌,离天宫越来越远,与原先所处之地偏差甚大。
原来,竟是数千年前的疏忽,让此地被古魔一再利用。
她脚步一顿,心道她一时半刻是掘不出此地与界外究竟有何干连的,索性回头。她是不知,但长应兴许知晓一二。
转身后,忽跟失了方向一般,幸而她来时一路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往回走时才不至于走丢。
那一众魔兵在原处动也不动,见她归来便如临大敌一般,面色怵怵地望了过去。
渚幽鼻子略微一定便嗅见了四周漫散着的烧焦气味,便知当是谁壮了胆子触碰她所下屏障,被烫着了。
她面色不善,冷声道:“我刚离开一步,你这些下属便凑上前来,实是忠心。”
屏障里,观商那浮在半空的一魂传出喑哑的声音道:“那是自然……”
渚幽将手臂一抬,蓦地挥出一道灵力,好似化作真身振翅一般,那炎风朝一众魔兵旋去,将其硬生生推出了百丈外。
魔兵纷纷抬手遮在面前,唯恐被这炎风给灼伤了眼睛,他们身上即便穿了千斤重的甲胄,依旧稳不下脚步,待那烈风一收,便倒作一团。
渚幽穿入屏障之中,抬眼往前面前那团浓雾般的魔魂,说道:“看来这无渊当真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到头的。”
观商道:“大人如我所愿,我便……能如大人所愿。”
渚幽定定看他,久久才道了个「好」字。她手一翻,那两缕被捏成丝线的魂登时现于掌上。
五指猝然一拢,原被捏成了丝线模样的魂顿时变回了原样,那两缕魂皆是裂痕遍布,分明是受外力所扰,险些就被毁了。
观商那魔魂颤抖不已,似乎是气极,然而却一声也吭不出,他盼了千年,不就是等这一刻么!
尽管……尽管他的伎俩被识破,未能顺利吞下那两缕仙魂。
渚幽的心陡然沉至谷底,心知她离身负业障又近了一步。
然虽是万劫不复,但她心固守,道便未偏。她面上无甚神情,心却好似被一分为二,酸楚剧痛。
如今她已撤去心头血上的屏障,远在九天的长应,能觉察到她心绪的变化吗。
她绷紧了肩颈,缓缓吁出一口浊气,装作不以为意地道:“那便如你所愿。”
观商那一魂登时咯咯作响,并非是什么东西碰撞在一块,分明是在忍笑!
渚幽轻呵了一声,抬手不着痕迹的在心口上摁了一下,掌心下那跃动的心上,流淌着的是长应的心头血。她信不过当今九天,却信长应。
观商那一魂缓缓颤动着,定不是害怕,而是——振奋。
渚幽猛地将他那漂浮着的魔魂擒了过来,随即又除去了余下二魂上的禁制。她手中寒光一现,将这三魂俱拢在其中。
寒光将三魂淹没,扰是屏障外的众魔再怎么凝神定睛,也瞧不出个究竟。
渚幽缓缓将双手拢起,那寒芒被困在掌中,冷冽的寒光从她指缝间溅射而出,好似指间夹了数柄寒刃。
她紧闭双目,驭使灵力令这三魂合一,银发在身后飞扬着。
掌中这三魂骤然紧缩,好似已经聚在了一齐,其中魔气凭空而生,猝然将她的手拢紧的手给震开了。
只见那三魂已然合一,而那寒芒被魔气一点点地蚀尽了。
已然归一的魔魂从她手中腾起,猛地撞上了她布下的禁制,咚的一声,禁制上朱光迸溅着,好似涌血。
一众魔兵还不清楚这屏障有多可怖么,见红光四迸,连忙后退了数步。
然而观商撞了一下仍未停,愈撞愈烈,只见屏障上碎出了朱红的蛛网状裂纹,好似要爆裂开来。
渚幽无动于衷地低头,望向了空空如也的掌心,双耳仔细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业障已归入她身,雷劫也该来了,兴许她便是因此才历上那命中缺魄的劫。
观商撞得那屏障咚咚作响,若是颗头颅,定已脑汁四溅了。
他闷声不吭,似是在忍痛一般,半晌才逸出点痛楚的低吼。
“我的魂……”
“你投生凤族,本是想将我取而代之,我将受之痛,不如你也先替我受上一受?”渚幽不紧不慢道。
观商又一头撞上了屏障,“你是要我死!”
“我还未入你识海,怎会轻易让你死。”渚幽伸手便将其擒在手中,不料那魔气险些蚀得她掌心皮肉尽损。
她手一松,变出一个陶罐,将这魂死死扣在了里边。
这陶罐好似被钉住了,不论里边的魔魂怎么撞,也未能将它撞翻。
陶罐中,观商的声音也变得沉闷无比,“我的躯壳,我的躯壳在哪!”
“你如今已痛得忍耐不得,若是入了躯壳,可就不止神魂在痛了,你身上的每一处皆会苦痛难忍。”
渚幽蹲下身,将一根手指摁在了陶罐上,又道:“不如等忍过了这三魂之痛,我……再将你的躯壳拿来。”
“你诓我!”观商阴恻恻道。
渚幽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陶罐,就好似拍在观商脑袋上一般,“要还的……”
这无渊之中,除了她和观商的交谈,及那些魔兵的窃窃私语声外,终于有了点别的声响。
嘶啦一声,好像虚空中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忽然间,一道亮光在漆黑无边的天穹上忽闪了一下,随后轰隆作响。
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渚幽本就提至嗓子眼的心险些跳出喉咙,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垂眼又朝那陶罐看去,屈起手指叩了两下道:“你这憋了千年的界外天雷,当真……与众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