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中(43)
阮县令个头很高,比童少悬还要高出一个头。
一听其说话中气十足,脚下稳健,唐见微便明白这位阮县令应该不是位单纯的文官,应当有武功底子,倒是很正宗的博陵高官形象,更符合他阮家人的身份。
“黄金稻米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县令全无磨磨蹭蹭的客套话,甚至也不讲什么初见礼法,将门一关,三人谁都没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开始询问。
看他这般气势汹汹,分明非常想知道的模样,却在来夙县这么多天之后才找上门来,想必之前应该是有人帮忙打掩护。
除了葛公还能是谁?
童少悬很快就想明白这点,对阮县令行礼道:
“自然是和葛公所言一致。”
阮县令心烦地一挥袖子:“莫与我说这些场面话!谁会将这么昂贵的玩意儿放在公仓里?脑子有问题?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县令看上去非常凶悍,一拳头下来估计地都会被砸出一个坑,但童少悬却一点儿都不怕他。
也许是因为他的口音和唐见微非常相似,竟让童少悬生出了一份亲切感。也有可能是这阮县令看似凶猛,实则和佘永明完全不同,个性耿直,看得出来是真的来夙县办实事的。
童少悬笑而不语,且看这阮县令会如何再开局面。
等阮县令再开口的时候,就是她们彻底占了上风之时。
唐见微站在一旁,故意没开口,就是想要看看童少悬独自如何处理这件事。
到现在为止,童少悬表现得都很稳妥,不畏惧也不急躁,甚至在很好地拿捏这位新县令。
阮县令虽然性子急躁了一些,但能爬到侍御史这个位置,也不可能虚有其名。
在没有得到回应时,他的目光在童少悬和唐见微的脸庞上掠过,细细琢磨她们的神情之后,放缓了声音道:
“佘永明,是兵部侍郎佘志业一族的私生子,此人以家族庇荫入仕,入仕时已经三十二岁。当初他来夙县伊始,各处无风无浪,四年之后才爆发了绥川祸事。如今一想,幕后之人早就有所图谋,可谓深思熟虑。”
阮县令也不着急了,坐到了胡椅上,喝今日的第一口茶。
热茶入喉,滋润了他干燥的喉咙,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唐见微对“绥川”这两个字非常敏感。
当初将她阿耶牵连在内的,便是绥川军资大案。说她阿耶之死乃是贪没了绥川前线的军资,害死诸多将士。
唐见微压抑着内心想要迫切了解真相的冲动,看向阮县令。
阮县令也在看着她们,继续边喝茶边说:
“这佘永明入仕之前的履历非常简单,只在佘家的产业帮忙打杂,三十二年来此人兢兢业业,没去过学堂,所有的学识都是私教与幕僚教导。没打过架,没和谁有过口角,没说过亲。不过出行的记录还是有的,此人最远处只去了距离博陵府最近的洞春,能在洞春找到他来往的痕迹。连家都没成,只为佘氏办事,真是一只忠诚的好狗。佘永明入仕之后很快被调任到了夙县,一晃就是五年。”
童少悬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已经掌握了佘永明的可疑之处:
“阮县令是在怀疑,这佘永明过往履历并不真实?”
阮县令听到她这句话,下意识地抬了抬眉毛,低吟道:
“小娘子的确聪明,看来长公主没有看走眼。”
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童少悬和唐见微心中为之一振!
阮家人自然和皇室卫家亲近,但她俩身在夙县无权无势,即便背靠长孙氏,但身处巨大谋局,自当小心行事。所以即便此人姓阮,她们也没有第一时间将所知的事情与他说个干净。
即便到了此刻,她俩还是沉住气,没立即开口,依旧是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阮县令也是服了,话说到这地步还是防备森严,快被她俩给堵死。
“难怪律真说你们肯定不会轻易相信。”
唐见微听到“律真”这个称呼,不正是长公主的小字么?能如此称呼她的人,必定是亲近之人。
阮县令看着唐见微,问她:“律真叫我问你,那一口八仙汤,她何时能够再吃到?”
唐见微听到“八仙汤”这个称呼,双眼登时雪亮!
这是长公主为她的乱炖所起的名字,起名之时,只有她和长公主两人。
能知道这个名称,自然是长公主亲口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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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见微:行了稳了,是自己人了。
(一道炙热的目光)
童少悬:你和长公主之间有很多秘密嘛。
唐见微:……
第119章
原来阮县令的的确确是长公主指派来的, 说起来,卫阮向来不分家,阮县令与长公主是同路人, 正是情理之中。
唐见微正要欢欣行礼, 忽然感受到身侧火辣辣的目光。
这……差点儿忘了大醋缸在这儿杵着呢。
虽然唐见微和长公主之间的确什么都没有, 顶多是共同合作, 一起揭发朝中大案的关系。可阮县令方才那番话, 似乎又将她和长公主拉近了不少。
以童少悬的聪明脑子怎么会想不到, 阮县令既然会用这句话来表明身份,必定是因为此事只有唐见微和长公主两个人知道。
果然,童少悬问她:“什么八仙汤?我怎么从来没喝过?”
唐见微立即说:“一种不太好喝的汤, 你肯定没兴趣喝。”
童少悬表情毫无变化:“我都没喝过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喝,万一我特别喜欢呢?”
唐见微:“……好好,今晚回去我就做给你喝。”
“果然还是好喝, 不然你为何轻易就愿意做给我喝?”
唐见微:“??”
如今童少悬修炼出将自己与生俱来的能言善辩, 与从唐见微这儿学来的这强词夺理融为一体的特殊技能, 只怕往后更让人难以招架了。
唐见微轻轻咳了一下,小声说:“夫人别闹, 这儿还有个人呢。这会儿要谈正事, 你要欺负人家的话……回去再给你欺负嘛。”
唐见微走投无路,唯有出卖色相这一条路了。
果然,童少悬就吃她这一套, 立刻乖乖闭嘴了。
阮县令道:“你们二人感情不错, 看来当初长公主她老人家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唐见微腹诽:可真是一番苦心,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教人差点卷成一团麻绳。
阮县令:“行了, 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们明白我的身份, 如此一来,你们总是能信任我,与我说实话了吧。”
唐见微示意童少悬来说,关于朝堂之事她打算全部都交由童少悬阐述,也算是为童少悬的仕途打好最初的根基。
童少悬从六嫂被冤之事说起,事无巨细地将所有的细节都告知给阮县令,只是隐去将赃款现钱从胡商手里购买黄金稻米一事。
阮县令一边听一边下意识地捋他打理得极为精致的胡须。
听完童少悬所言,阮县令哈哈大笑:“当初我从博陵出发之前,与律真相见,律真让我来找你们俩,我还不以为然,觉得你们这两个小鬼头能做什么事?没想到夙县的秘密已然掌握在你俩的手中!”
前一息阮县令还在爽朗大笑,后一息立即沉下了脸,呵斥道:“佘永明贪没的赃物乃是大苍公物,你们发现之后居然隐而不报!可知隐瞒赃物的后果?!”
要是换作以前的话,童少悬还真有可能被他这两句凶神恶煞的言语给吓唬住,但经历了佘县令和吴御史之后,阮县令的心思也就没那么难猜了。
童少悬声色如常道:“在发现赃物的最初草民的确想要报官,可当时夙县的县令便是这脏物之主,整个夙县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又向谁去报?虽有监察御史下检,可那吴御史究竟是好是坏,是何方势力?草民见识浅薄更是不得而知。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大苍公物的稳妥,只能秘而不宣。虽不曾告诉周遭,但草民曾经写信上京,通过熟人转交到长公主手中,让长公主殿下来定夺此事,只不过此时没有得到她的回音。如今有阮县尊定夺,便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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