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86)
“顾小姐说的是带着个小女孩住在地下室里的小陈吧?”
吴姐赢了钱,喜上眉梢,边洗牌边道:“对,就是她。”
“那姑娘在这住了是有四五年了,当初刚来的时候连工作都找不到,多亏吴姐收留了她,要不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可不是么……红中。”顾茕上家的女人接口道,“我也知道她,她那时还是个小娃娃呢,看着没长大似的,一问,都十九了,说是高中读不下去辍了学,只好到外面打工,她脸那个样子,又没有文凭,什么都不会,找了好几天工作,没有单位愿意要她的,哎……小姑娘也真可怜,住二十块钱一晚上的大通铺,每天就吃一碗五块钱的面条,叫人看着都不忍心。”
“等一下,幺鸡我碰了。”吴姐接着女人的话继续说:“我当时正在招工,小陈主动来找我,说她能做,我一看她那小身板,当时就觉得她肯定坚持不了几天不想要她,她主动跟我说一个月只要一千二百块工资就够了,我这才答应让她试试。结果没想到她一干就是五年,是在我这里做得最长的。”
“可不嘛,小姑娘心眼好,又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就是命不好,脸被弄成那样了……不然我这里认识好几个勤快能干的小伙子,想介绍给她。”
后来她们又说了许多,把顾茕不在的这五年完整地拼凑在了她的面前。
经由邻居口中的闲言碎语比私家侦=探整理上来的文件信息量要小得多,可也有人情味得多,足以让顾茕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年里陈孑然经历的每一件小事。
找工作时的艰辛;扫大街时被淘气的熊孩子扔石子儿,骂她妖怪;一个月一千二百块工资,在临渊这个一杯奶茶都要三十块的地方,也不知是怎么活下去的。
陈孑然为了一千二百块的工资一天工作超过十五个小时的时候,顾茕随随便便送人的一块手表都价值五万美金。
顾茕终于理解了陈孑然为什么会那么怨恨她,如果有一个人这样对顾茕,顾茕的怨恨可能比陈孑然多一千倍。
那天晚上回家后,顾茕彻夜未眠,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麻将桌上的话。
“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孤身出来闯荡,一个亲人也没有。”
“买菜只买一小把青菜,或者一块豆腐,就着干饭就能吃一天了,每年过年我送几个粽子给她,她就乐得跟什么似的。”
“衣服都洗破了也不舍得买新的,我看她可怜,就把我女儿买的那些不愿穿的衣服都送给她穿了。”
“……”
她们话语间拼凑出来了一个卑微可怜的女人形象,又如此生动鲜活,好像那人就在眼前,陈年旧疤的脸、单薄的肩膀,每天靠一小把青菜就能过活,就像少年时一样,多多地吃米饭。
这个女人在顾茕少年时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后来顾茕的回忆里全都是她。
她第一次在自己怀里醒来时脸上的绯红、自己咬着她的喉咙叫她名字时她压抑的呜咽、送一束花就能让她惊喜万分,然后顺从地被自己压在餐桌上……
或者她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时,自己悄悄从后面圈住她。
那么细的腰,盈盈一握,那么白的颈,碰一碰就会红。
奇怪,顾茕记得自己从前是觉得她不怎么好看的,顶多就是个中人之姿,寡淡又无趣。
现在一点一滴地细细回忆起来,那分明是个灵秀婉约的美丽少女,温软的声音,让人心都融了。
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懦弱窝囊呢?这个少女如此朝气蓬勃,理想坚定、眼神坚毅,她柔软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不输任何人的坚强勇敢的心,一路辛苦成长的日子里,从来没想过变坏,也没有因为自身境遇而自暴自弃,始终如一地朝她的目标迈进。
她的理想,没有因自己的颓靡而放弃过,是现实不得不逼迫她放弃,而顾茕就是杀死她理想的其中一个刽子手。
顾茕用手臂挡住眼睛,喉咙动了动,一颗水珠滚进头发里,很快不见了。
她想起陈孑然对她诉说理想时眼里亮晶晶的样子,华光溢彩,比任何传世的宝石都更璀璨。
“我以后要当老师。”
“要当小学老师。”
“我想要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只要一个。”
“女人和女人好像只能生出女孩儿,顾茕,我们的女儿以后一定要像你,又高又漂亮,人见人爱。”
接着顾茕又想起来那天晚上捂着脸哭的陈孑然,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了,她已经不敢提她的理想了,只有被逼到极致,她才能捂着脸呜咽着说:“我也想尝尝被人喜欢是什么滋味。”
每次想起这个场景,顾茕都会跟着她疼。
顾茕甚至开始胆怯,不敢去打扰陈孑然。
她有什么资格呢?在毁了她的人生后,又去打扰她?
顾茕拥有比一般人更多的自信和自负。在生意场上,这种时刻运筹帷幄的自信是非常有必要的,让对手感到压迫,下意识地退让,让她能以心中最合适的价码谈下合作。可是在只有两个人的亲密关系中,这种自信和自负只会把爱人越推越远。
时至今日,顾茕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为陈孑然考虑过。
一秒钟都没有。
当初追她时没考虑过、分手没考虑过,甚至现在回了头,仍旧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自己回来,陈孑然就会跟她走。
顾茕也没有认真地关心过陈孑然,她自以为为陈孑然所做的一切,受益者只有她自己,她是为了让她自己安心。
留下了钱财,以为可以恢复陈孑然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以陈孑然的性子会不会要这些钱,以及这钱不是陈孑然亲自收下的,会不会被她贪得无厌的父母掠去。
五年。
整整五年顾茕都没有打听过陈孑然的消息,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怕听到噩耗,怕知道现在这样陈孑然已经偏离了轨道的人生,怕自己的良心难安。
现在回来,也是因为想念陈孑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每个夜晚都不能在梦中摆脱陈孑然,所以才会回来。
“你真是个混蛋。”顾茕把脸埋在枕头里,嘲讽地笑着,自言自语,“难怪陈孑然会恨你。”
“可是……”顾茕叹了口气,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可是我好像真的爱上陈孑然了……”
以前还能说是喜欢、是愧疚,自从那晚在小巷里抱着陈孑然哭了一场,顾茕搂着她,搂着不好看、不好闻、不干净的她,一边心痛,一边心动。
心动骗不了人,顾茕只有和陈孑然在一起时才会心动,一如当年在黑暗幽闭的电梯里抱着陈孑然亲吻时,心口扑通的狂跳。
只是她那时太贱,仗着陈孑然的喜欢,把她当成了随手可摘的野草。后来遇到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像她。
……
那晚对着顾茕的一阵痛哭,陈孑然回来后就病了一场。
低烧,三十七度半,脑袋昏沉,好几天都不好。
陈安安让她别去做工了,请一两天假,好好休养,身体才是第一位。
陈孑然唇色苍白地拉扯开,说:“没事,生了病更应该多干活出汗,出了汗排走毒素,病就好了。”
陈孑然不想休息,一来手停口停,少干一天活就少挣一天钱,二来一歇下来就会有太多多余的精力让她胡思乱想,让她想起顾茕。
陈孑然不想在脑海中看到她,宁愿多干一点活,累到筋疲力竭时,梦里就可以没有她。
陈安安怕她身体支持不住,又劝不动她休息,日夜心焦,只好在网上查有什么补身体的方子,变着花样做给她吃。
陈孑然挑食到了极致,鸡鸭鱼肉通通不吃,白水煮蛋不吃,香菜葱花不吃,要又补身体又是她爱吃的菜几乎找不到。陈安安在网上学了一个肉饼蒸蛋的做法,把肉绞成肉末,放葱姜水、料酒、生抽等去腥,再用淀粉抓匀,和打散的鸡蛋一块隔水蒸。经过长时间腌制的肉末腥味已经很小很小了,陈安安一点也尝不出来,问陈孑然味道怎么样,陈孑然强忍着呕感,勉强笑着说好吃,陈安安叹气,说别人都是爱吃肉不爱吃菜,自家老妈反过来,一点荤腥碰不得,真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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