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79)
从前,顾茕高兴的时候会搂着陈孑然唱歌,那些你爱我我爱你的歌词,由她的嗓子发出来,多么温柔啊,温柔得能将人溺死,总让陈孑然羞得脸通红,满心都是欢喜,捂着脸不敢看她。
她会半强迫地让陈孑然抬头,对视,然后深情地看进陈孑然的眼睛里,说:“你可真是个宝贝。”
无数个夜晚,陈孑然的噩梦以这句话开始,又以这句话终结。
陈孑然背着身,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地发颤,拉扯连接心脏的那条神经,心跟着一起痛。
疼得她弯下腰。
陈孑然低头,看看自己。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那是长期与垃圾为伍而沾染上的、无法洗褪的腐烂味道。
顾茕光鲜地站在她身侧,乌发红唇,漂亮,明艳,金尊玉贵,衣着笔挺,看不到一道褶痕,连衬衫袖口的扣子都是奢华又低调的铂金镶边,与陈孑然橙黄色的荧光环卫服格格不入。陈孑然脖子深深地埋在胸口,弯成快要折断的直角,无法忽视顾茕视线里的锋利,刺得后背生疼。
“我……”
陈孑然给了机会,顾茕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犹豫了半天,等陈孑然抬腿要走的时候,她才急急忙忙脱口:“我没有和陈子莹在一起!我喜欢的是你!”
深夜的巷弄里突然安静了。
一阵凉风吹过,混杂在空气中的,是近在咫尺的垃圾站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真情告白的地方。
顾茕说完这句话,心里有几分退却,看了眼陈孑然。
陈孑然依旧背对着她,驮着装废品的麻袋。
像是时间静止般,两人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嗤笑。
非常轻,要不是顾茕离陈孑然很近,几乎错过了。
陈孑然的左腕,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顾茕力道已轻的掌心里抽离出来,她的嘴唇动得很轻微,吐出来的字句比刚才的笑声还轻,害怕惊动了已经熟睡的夜。
她看都没看顾茕一眼,自嘲地扔下几个字:“别开玩笑了。”
她单薄的佝偻身影,在黑暗中远去。
顾茕保持着被她甩开的姿势,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两腿像灌了铅似的,追不上去。
陈孑然话里掺杂的语气,太惨了。
惨到顾茕不忍心去追。
顾茕向来自信,她的确做过伤害陈孑然的事,可是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不可挽回过。
陈孑然的车祸不是她造成的,顾茕是从车祸里拯救她的那个人,陈孑然心思细腻,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她都能记一辈子,所以即使顾茕年少轻狂的时候的确有一点小差错,依照陈孑然的性子,应该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她自以为是地陈孑然的人生走上了正轨,五年都沉溺在自己对她的思念里,没有打听过陈孑然的哪怕一点消息。
所以现实给了她一个当头棒喝。
记忆中温暖的陈孑然当然会原谅她,可被现实摧残过的陈孑然,已经变得顾茕都认不出来了。
……
陈孑然狼狈地背着破麻袋回来,站在家门口,使劲擦干眼睛里的晕湿,拼命眨巴眼,把眼睛眨干了,才若无其事地推开家门。
地下室的小家里,周素欣和陈安安正有说有笑地猜脑筋急转弯,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转头。
周素欣大大咧咧,见陈孑然进来,长舒了一口气,“我亲爱的然然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家这小姑娘也太聪明了,再不来我肚子里那点货都被她搜刮干净了,陪她玩儿比上班还累,我都虚脱了。”
“啊。”陈孑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仰着头咕咚咕咚灌下去。
陈安安细心,发现了陈孑然情绪有点不对,推着周素欣,说:“好啦欣欣阿姨,现在我妈也回来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么?”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困了。”周素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陪你玩儿,你和你妈也早点休息。”
周素欣上楼时又连打了几个哈欠,在二楼楼梯间的窗户边随意一扫,看到夜色深沉的小巷里一个匆匆走过的侧影,吓得瞌睡都没了。
这……这不是她白天刚见过一面的顾总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素欣揉了揉眼睛再看,巷弄里的人影已经没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顾总给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自己神志不清出现幻觉了。
周素欣没在意,继续上楼回自己家。
周素欣走后,陈安安替陈孑然兑好了洗澡水,把她睡衣也整理好了放在卫生间门口,推她进去洗澡。
等陈孑然洗去些许疲惫,穿着半新不旧的棉睡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陈安安才问她:“妈,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陈孑然表情稍裂,很快恢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啊,安安怎么这么问?”
“你别想骗我了,我是你女儿,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么?你刚进门的时候两眼泛红,一看就是刚哭过。妈,谁惹你哭了?是不是你们队长找借口扣你工资?”
“没有这回事,你别瞎猜。”陈孑然关了灯,搂着陈安安躺下,“睡吧,你正在长个子的时候,每天必须睡够九个小时。”
陈孑然不愿多提,陈安安也就不再问了。她了解自己母亲的个性,不想说的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倒出来一个字。
听着怀里的陈安安呼吸逐渐平稳了,陈孑然放她到床的另一侧,自己一个人躺着,果然睡不着。
她很害怕。
她不会再信顾茕的那些鬼话,顾茕来找她,肯定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呢?陈孑然想不透。
照理说顾茕应该已经和陈子莹双宿双飞了才对,陈孑然这五年没有跟她们其中任何一个联系过,顾茕为什么又会找到自己?还有陈子莹哪儿去了?
莫非陈子莹和顾茕在一起又分开了,顾茕这回来找自己,又是为了想把陈子莹引出来?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可是陈孑然真的想不到其他了。
这天晚上,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顾茕的陈孑然又开始做噩梦,真正睡着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
陈安安很担心她,“妈,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发烧了?要不今天在家歇一天吧,我帮你给你们队长打个电话请假。”
“不用了,少上一天班要扣200多块钱,安安你在家里,不许给陌生人开门,知道么?妈去工作了,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陈孑然走后,陈安安又多睡了几个小时的回笼觉,八点钟起床,刷牙洗脸,下了碗面条吃,又把碗洗了之后,自己拿出一套数学试卷来做题,到了九点半,听见有人敲门。
她记着陈孑然说的话,没有开门,在门口高声问:“谁啊?”
“请问这是陈孑然的住处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非常好听,陈安安除了觉得自己妈妈搂着自己哼歌时声音好听以外,还是第一次觉得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呢。
“我妈妈工作去了,你是谁?”面对动听的女声,陈安安心里不自觉地放下了些许警惕。
妈妈?
顾茕皱着眉,心里一沉。
陈孑然竟然有孩子了?和谁生的?
她一想到陈孑然和一个男人生了孩子,就心口抽痛,可为了不给陈孑然的女儿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强忍住了,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姓顾。”
“胡说,我妈妈从来没有一个姓顾的朋友,你快走吧,我妈不在家,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那好,我等你妈妈回来了之后再来。”
顾茕走出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路过有几块水泥砖被撬开的下水道时,看到漆黑的淤泥里有一只硕大的老鼠跑过。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陈孑然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居住了五年。
顾茕走出地下室的时候想,得马上把她从这里接出去,找个好一点的住处,哪怕她现在已经成家,丈夫肯定是个窝囊废,连妻女都照顾不好,住在潮冷的地下室里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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