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走过春天(60)

　　闫然本就是个感性的人，大概是天赋有限，知道自己能得到的上限是什么，对人生的追求一向是“稳扎稳打”，梦想里从没有任何好高骛远的东西。
　　这样的人看似无趣又脆弱，其实反而更皮实，人生也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但是，就是和萧子翀的将来，实在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
　　和萧子翀成为朋友之前，闫然所见的萧子翀，也是长辈们眼里的萧子翀，是沉默优秀礼貌疏离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优等生，但没有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和萧子翀成为朋友之后，闫然明白萧子翀有一颗热烈而激情澎湃的心，有追求更好更高更远的渴望，他对更广阔的未知世界有自己的追求，绝不甘于平凡。
　　闫然怔怔看着萧子翀，好半天没有回应。
　　萧子翀明白他的心思，笑着说：“喂，你是不是很舍不得我啊！”
　　闫然抿着唇，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情绪，点了点头。
　　萧子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即使我真的高二考上了我想去的学校和专业，我们也依然是好朋友啊。”
　　闫然又点了点头。
　　萧子翀道：“再说，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话一出，闫然突然转过了头，将脑袋埋在了沙发扶手上，掩盖住自己泛红的眼眶。
　　萧子翀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背脊，说：“喂。真这么舍不得我，以后你可以考我去上学的学校嘛。”
　　闫然突然就抬起了头来，眼中的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他说：“你明明知道我考不上。你说这句话，就像要求一座小山，让它长成和喜马拉雅山一样。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萧子翀有些窘迫，他没想到自己那句话让闫然反应这样强烈。
　　闫然的眼睛那么大，眼皮又那么双，带着眼泪看着人的时候，让人很有自责内疚的感觉。
　　萧子翀沉默地看了他一阵，突然说出了一句经典：“那你要我怎么办？”
　　讲完这话，他和闫然都愣住了。
　　闫然自然不能要萧子翀为了自己怎么办，他根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权利，而且，他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心思，他就只是一时受不住，情绪没有被控制住而已。要是只是他一个人待着，他过了这情绪激荡的时候就恢复正常了，但偏偏这时候和萧子翀在一起，让萧子翀看到了。
　　而萧子翀也知道，自己这句话，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是继续向闫然的伤口撒盐。
　　闫然咬着牙想逼回眼泪，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但根本做不到。
　　萧子翀在窘迫了那一瞬之后，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突然想到他妈为他讲的那个就在同一个M市里的那个五岁小孩儿的事，一个出生没多久，就被家人感染了艾滋病毒很快就会死亡的小孩儿，他妈说：“有些人，自从出生，就没有任何选择”。
　　爱是一种比其他情绪更加沉重的责任和负担。
　　萧子翀红了脸，真诚地看着闫然，道：“然然，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有你的人生追求和目标，你按照你自己的步子往前走就行了。反正，我们不管在哪里，总一直是好朋友的，对不对？现在有飞机，有电话，有网络，只要想交流，在哪个天涯海角都可以的。嗯，就是那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用在友情上，也是可以的。”
　　闫然被他逗笑了，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我又没有怪你。就是突然有点难过，现在已经好了。”
　　萧子翀也早就发现闫然是这种人了，在对“感情”这方面的事情上，闫然特别敏感，既容易发现别人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他也很容易受这些感情方面的事吸引，也容易对这些事感兴趣，但要说他真的对这些事的关注多么深刻持久，又不见得，他很容易很快就转移注意力。
　　萧子翀就完全不是这样，他对“感情”的事既不敏感也不太感兴趣，但是要是有感兴趣的和引起他注意的，那他就会长时间的持续性地进行关注。
　　萧子翀的妈妈傍晚下班后，会为两人的PPT提意见。
　　第一天晚上，他们要做好PPT的大纲。
　　吴岚给他们讲了这个PPT到底要怎么做，要有哪些内容后，就问：“你们的第一部 分，就是你们做这个社会实践活动的目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闫然作为组长，赶紧说道：“因为我们必须完成这个社会实践活动，这是我们高一的必修项目。”
　　“噗！”萧子翀在旁边没忍住，笑出了声。
　　闫然和萧子翀并排站着，被萧子翀嘲笑了，闫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在意这事，他蹙了眉，在吴岚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打了她儿子的背一巴掌。
　　萧子翀把手伸到背后去抓住了闫然的手，面上一本正经，说：“目的，是……结核病至今依然是世界范围内最严重的传染病之一，在中国，每年感染人数依然很多，对人民的生命、健康、财产造成极大的负担。但是，人们对这个呼吸道传染病的了解却很少，我们需要加大对这个传染病防治的宣传，让人们了解这个疾病，在有症状的时候，会有意识地去医院检查并治疗，这样可以减少他们在无意识状态时传染给其他人的机会，也让其他没有这个疾病的人，不恐惧这个疾病，知道它是可以治愈的。”
　　闫然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但萧子翀非要抓着他的手不放，闫然扯了一阵，发现扯不动，只好端正态度继续看着吴岚面前的电脑。
　　吴岚突然转过头来，说：“然然，目的的话，的确要按照萧子翀说的这样写，你们要将目的提到防治疾病的高度，而不是讲你们必须完成课题。”
　　闫然赶紧点头。
　　吴岚又突然说：“萧子翀，你别欺负然然，快把他手放开。”
　　萧子翀：“……”
　　他把闫然的手放开了。
　　被发现了！
　　闫然红着脸地抽回自己的手，特别羞愧，再看萧子翀，萧子翀一脸云淡风轻，好像一点也没有耍小动作挨骂后的羞愧自觉。
　　闫然：“……”
　　闫然有时候觉得萧子翀真是特别基，比自己这个明白自己喜欢男生的人还要基一些，但他又明明白白知道，萧子翀是真没有那个意思。
　　吴岚又继续给他们讲后面的每一部分的内容，因为后面讲得太多，闫然就拿了本子一点点记上。
　　吴岚讲完后，说：“你们自己做吧，做完后我来指导你们修改。”
　　两人毕竟是自己写过课题报告的人，对这方面的基础知识知道不少，第二天花了几个小时就做好了PPT。吴岚指导他们修改语言，之后又将PPT改得更美观，就又花了不少时间。
　　很快，就要到去省城做现场演讲评比的日子了。
　　郝老师提前一天就开了车来带两人去省城，不过，因为闫然的大伯让闫然去他家住，所以，三人到了省城，郝老师去了她在省城买的房子住，闫然就带着萧子翀去了他大伯家里。这样给学校省了一笔住宿费。
　　得知郝老师在省城有房子的时候，闫然就和萧子翀说悄悄话：“郝老师教完我们这一届，说不定就会转到省城的学校教书了。你看，她把在省城的房子就买好了。我们学校怎么留得住她。”而且他们学校也没有省城的私立学校给的待遇高。
　　萧子翀想了想说：“没办法的事，M市还是太小了。”
　　闫然也叹了口气。
　　**
　　闫然的大伯以前住在学校里的教师公寓里，但前些年，他家就买了另外几套房子，现在是住在城区里的一套别墅里。
　　郝老师把两人送到闫然大伯家别墅的大门口时，便也非常惊叹闫然家里的确有些背景。
　　这是暑假，闫然的大伯和伯妈都放暑假了，虽然还有事情要做，却也不像上课时那么忙。加上两人的女儿在国外，并不回家，两人就只自己住，家里除了保姆，没别人，所以，有闫然带着同学来，两人就挺高兴。
　　伯妈亲自来开了门，请两人进去。
　　闫然给大伯和伯妈带了奶奶准确的不少干货。他奶奶对乡下的农家菜品有非常执着的偏爱，会去乡下买了菜后，让杜阿姨切了晒干，于是就有冬瓜干、苦瓜干等等泡茶，又有茄子干、豇豆干、笋干等等用来做菜。
　　伯妈虽然和奶奶关系不太好，明面上倒没闹得太难看，她一边赞扬婆婆，一边又爱怜地搂了搂闫然，问他和萧子翀路上辛苦不辛苦，再去拿了特别多吃的摆在桌子上让他们吃。
　　这个别墅有四间卧室一间保姆房，四间卧室里有一间是大伯女儿的，里面一向不太向外开放，于是闫然和萧子翀只得去住奶奶一向住的卧室，就在一楼。
　　对上陌生的大人，萧子翀就变得沉默多了，除了基本的礼貌，并不太讲话。
　　大伯白天在忙，晚上才回家，回家后问了两人要做演讲的题目，就说可以为两人先点评一下。
　　闫然很怕大伯和伯妈的过分“指导”让自尊心其实很高的萧子翀不高兴，好在萧子翀很礼貌地说了感谢。
　　大伯家里的书房有专门的投影仪，两人把PPT投影在幕布上，就完全模拟要去做评比演讲的情景。
　　萧子翀拿着遥控笔，顺畅准确又大方自如地讲了PPT，时间也正好卡在要求的10分钟上。
　　但大伯说：“翀翀啊，你这个讲得不错，什么都控制得很好，但是，我实话实说，你这个缺乏情绪。”
　　萧子翀：“……”
　　闫然也心下一惊，心想萧子翀从不被人批评，他会不会受不了这种“实话实说”。
　　萧子翀问：“是需要更激扬的语气吗？”
　　伯妈说：“老闫，你这样讲不行。我来给提意见吧，是这样的。你们这个题目，是做结核病防治的宣传。省里这个社会实践活动的评比，办了好几年了，只是这个决赛，以前只是省城的学校参加，这是第一年让省城外其他市来参加而已。我之前就被请去做了几年的评委。只是我今年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