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不算卦(40)
陆六故意压低了嗓音,盯着茅九的目光变得深邃暗沉,似藏着猛兽。
“阿九?”
茅九轻咳了一声,脸颊发烫,眼尾一扫,瞥了眼陆六。
声音比陆六的还低,而且要软一些:“嗯。”
陆六觉得鼻子有点痒,他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流鼻血了。可又舍不得不看,于是带着自虐一般的心情继续盯着茅九看。
茅九此刻并不比陆六轻松,他有种想要扑倒陆六的冲动——在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时。心跳有些快,脸颊烫得很,他能感觉到耳郭肯定红了。
他觉得这有些丢脸,显得他特别没经验,特别纯。有点掉面子。
这个时候他应该后退远离陆六,对他态度冷淡一些。营造若即若离的神秘感,但他舍不得。
闻着陆六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照陆六的洁癖程度以及戒烟来看,这几天一定又开始抽烟了才有烟草味。但这味道特别好闻,也许是因为人比较特殊。
眼尾向上扫,头微微倾,就看到陆六好看的脸,对上他的眼,沉浸在那双黑色深邃的瞳眸里,整个人像坠入漩涡一样软绵绵的,踩不出来。
这两人,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其实正在互撩,而且撩得格外明显,大概也就他们两个人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吧。
余宵珲冷眼看着后视镜两个白痴,难道他们就不能用高明点的方式互撩吗?两人就是高中生吧。要靠近就直接靠近好不好?都到了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捧着手臂了此刻玩什么纯情?直接抱上去亲一口关系不就定下来了?
余宵珲有些心累的觉得自己是个为孩子谈恋爱而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张小道从思索中回神,转头就看见两人贴得极近,他问:“你们在干嘛?”
茅九和陆六猛然撇开脸……身体没动,贴得还是特别近。
茅九故作镇静:“我们在说话。”
张小道狐疑的看着两人,说话需要靠那么近?
余宵珲正想暗示张小道别揭穿俩人之间的暧昧,既然他们爱玩这套就让他们玩去吧。下一刻,张小道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操碎心的不是后车座俩人,而是张小道。
张小道:“你们在说悄悄话?”
茅九和陆六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点头。
张小道斜着眼睛瞥着两人,特别不开心。
说悄悄话用得着避开他吗?在说他坏话?九哥没那么幼稚。那他们是在讨论鬼蛊的事儿还是关于黄忠死亡的邪门事儿?为什么不跟他说?怕他不理解吗?
张小道不服气,他能想通的!他也能理解茅九的观念的!
张小道说:“九哥,我会努力的!”
对于张小道突然的斗志昂扬,茅九表示欣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但是在心里已经认为自己是张小道师父的茅九还是对他投以激励的目光。
张小道冲着陆六投了个挑衅的眼神。
陆六陡然警惕,张小道这充满敌意和挑衅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也看上茅九了?
陆六侧头看看茅九,长得像块甜点,特别想叼走。再看张小道,细皮嫩肉,娘了吧唧,看着就想揍。
尽管陆六很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茅九和张小道看起来很般配。尤其是两个人年纪相仿,而他比茅九大了七八岁不止,三岁一小沟,他俩之间隔着一海沟。
陆六沮丧了一会儿,很快振奋。即使他和茅九年纪相差较大,但年纪大的人更有魅力,而且他和茅九有共同语言。
张小道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打扫,道术还很菜。
对比起来,他简直胜算百分百!
思及此,陆六朝着张小道露出一个冷笑,表示他的挑衅,接下了。
一旁观看全程的余宵珲表示:日了狗了!
第52章
车开到老城区,老城区的路太窄, 车进不去。所以他们四人下车步行, 沿着老钱给的地址寻找黄忠住宅。
一路走到一栋居民楼, 在楼上跟一位纳凉的老人询问黄忠住宅时, 老人给他们指了路。
茅九道谢, 老人瞅了他一眼,说道:“他死了, 你们找他也没用。”
茅九和陆六对视一眼,主动问老人:“老大爷,我听说黄忠还有妻女。”
老人摇着蒲扇, 道:“没了。都跑了。就剩下黄老头……剩下他,找他也没用。”
茅九扯唇笑了笑:“怎么没用?他好歹是黄忠的父亲,就算黄忠死了, 他也能做主。”
“他疯了。”
“什么?”
“黄老头疯了,所以你们找他没用。”
茅九回头看陆六。陆六冷着脸, 给了茅九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走上前, 俨然一个冷面煞神,说道:“老大爷, 您别替黄忠找借口!我们来之前也调查过,黄父精神正常,身体健康。黄忠孝顺, 经常给他买保健品。”
陆六特意重音落在‘孝顺’二字上。
老人摇着蒲扇的动作停下, 抬头盯着两人看:“你们是什么人?”
陆六:“黄忠生前跟我们老板借了笔钱, 很大的数目。他说要孝顺父亲,我们老板借了。他还说一个月后会还,现在期限过了。”
闻言,老人沉默良久,长长的叹出口气:“作孽啊!”
茅九眯眼,这老人果然知道什么。
“老人家,您跟我们说说。要不然讨不到债,不好交代。”
老人一直沉默着,不太乐意说。
茅九等人便守在他旁边,一直试图让他说。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老人不说,可能他们知道的就没那么多了。因为确定黄父一定什么都不会说。
沉默良久,也许是看茅九几人有诚意,老人缓缓道来:“其实不止黄老头疯了,这儿好几个老头老太都疯了。”
“怎么说?”
老人特别生气:“一个个都被传销骗去洗脑了!”
传、传销?
“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一样要买保健品,你知道现在的保健品多贵吗?一个月没有上万块供给,买不到。要我说,买这些保健品还不如每月定时上医院体检,坚持锻炼。不吃药也能活到一百岁。”
老人家说话总是特别容易偏移重点,而且话多。
茅九耐心的听着,然后问:“但这跟他们……被洗脑有什么关系?”
“他们每个月的退休金就两三千,哪来的钱买保健品?他们就让子女买,子女不堪重负,不买。他们就说子女不孝顺,成天神神叨叨的。还说子女不孝顺会受惩罚。你说说,有这么个孝顺法吗?都是新时代的人了,还带着这些封建残余思想。父母不对,子女说一两句怎么了…………”
老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后终于拐回原来的话题:“有次我看见黄老头神神叨叨的,在养东西。”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猜是养小鬼,我看见那块木像,特别可怕。而且自从黄老头养了那东西,整个人就变得阴沉沉的,喜怒不定。经常瞅着人,特别瘆人。他变了之后,就拉着老城区里其他老头老太太一起供养那东西,然后买保健品。似乎觉得保健品能让他们长命百岁。”
茅九露出惊讶又不信的表情:“老大爷,您别不是蒙我们的吧?”
老人有些气了:“蒙你们活该我被洗脑!”
“您不也没被洗脑吗?”
“我儿子儿媳孝顺着呢。我还需要养小鬼?”
“那这养小鬼、买保健品和孝顺没什么关联啊?”
老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茅九:“你这娃娃,怎么不开窍?他们买保健品,想长命百岁。没钱买,子女不肯出钱。他们就养小鬼……不是说养小鬼能帮人实现愿望的吗?他们养了小鬼,让子女听话,给他们钱买保健品。你也知道黄忠,他之前酗酒,一喝醉就打人。黄老头之前惨啊,老城区的人都同情可怜他。后来黄忠孝顺了,还给买保健品。大伙儿欣慰,羡慕。后来黄老头就说了自己养小鬼的事儿,撺唆其他人跟他一起养。我当时觉得怪怪的,瞅着那玩意儿就不详。我就没掺和,现在想想,幸好没掺和。你不知道黄忠死得多惨。”
老人说话,又是一声长叹:“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其实黄忠孝顺之后变得也挺好,但黄老头越来越不满足。到后来,黄忠吃个饭抽个烟都没钱。天天出去干活儿,回来把钱全给黄老头买保健品。可黄老头还是不满,他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黄忠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经常挨打,黄老头也是个喝醉酒就爱家暴的性格。黄忠有样学样,因果报应。这些人就不说,那些被说服的老头老太太,家里人其实对他们也不错。像是前面那条民巷深处的刘家,儿子儿媳孙儿都孝顺,也能干。一家都挺好,幸福美满。自从老太迷上保健品,家里四分五裂。前段时间,儿媳和孙儿都跑了。”
茅九附和:“还真是造孽啊。”
老人摇头叹息:“可不是?”
茅九起身同老人道谢,然后和另外三人一块儿往黄忠家走去。
路上,张小道没憋住,问:“九哥,真是养小鬼?”
茅九摇头:“不确定。去看看。”
几人很快就到了黄忠家,黄忠家是在居民楼五楼,门外面是保险铁门,没锁。一拉就开,里面是木门。他们就按门铃,几分钟过后都没人响应。
张小道猜测:“会不会人不在?”
茅九摇头:“不会。”
看刚才那老人的意思,黄父应该是在的。
他又按了门铃,几分钟过去仍旧没人来开门。
陆六盯着门看,眉头紧锁。伸手拉住茅九的手,“踢门吧。”
茅九:“会不会吓到人?”
“不会。”顿了顿,陆六又说:“我总觉得我们来迟了。”
来迟了?什么意思?
通常这句话都代表着不太好的讯号。
茅九猛然反应过来,飞起一脚直接把门踹开。
陆六默默收回脚,慢了一步,表现的机会没了。
有点不开心。
茅九进去,一股恶臭味迎面扑来。张小道慢了一步,走进来闻到这股味道立刻吐了。余宵珲把他扶出去。
茅九吩咐他们:“记得报警。”
然后他和陆六一块儿绕过沙发看已经死了有些时日的黄父,而且黄忠消失的头颅也在。
茅九正要上前,陆六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他。
“捂住鼻子,挡一下味道。”
茅九接过,眉开眼笑,居然有些甜蜜。捂在鼻子上,有淡淡的清香味,顿时萦绕鼻间的恶臭消散不少。
“谢谢。”
走上前仔细看,发现黄父是噎死的。可以很清楚明白的看到,因为他的口鼻都塞了药丸,那药丸不是没吞进去,而是因为口腔喉道太多,溢出来了。
黄父翻着白眼,表情痛苦。眼睛已经有尸虫爬来爬去,手脚有开始腐烂的痕迹,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
茅九有些疑惑。
不太应该呀。
黄忠死了不超过48个小时,在此之前,黄父是活着的。但现在这腐烂程度像是超过了三天。
陆六突然说道:“这两天天气格外闷热,如果死在屋子里,确实会加速尸体腐烂程度。”
闻言,茅九突然意识到这两天天气确实过于闷热。似乎是快要步入秋天之前的最后一次高温,热得人受不了。只是因为这两天都在公寓里吹空调,再者出行有交通工具,里头都装有空调。很清凉,所以不觉得热。
抬头环视一圈,发现黄忠家还真是家徒四壁。听老人和老钱的说法,黄忠虽然爱家暴,但很会赚钱,有点儿头脑,不至于家里这么穷。难道还真是买保健品变穷的?
茅九说:“六哥,城里保健品都这么贵吗?有用吗?”
“没多大用处。只是吃了没有益处也没有害处而已,与其买保健品不如坚持锻炼、科学生活。不过说贵,也的确很贵。可它价格就是吃准了老年人的心态,不贵不是好货。贵了才是好货。”
茅九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看见陆六捡起一个保健品盒子看。凑过去也跟着看,看不出什么区别。
“六哥,有什么发现?”
陆六给他看手里的保健品盒子:“你看上面的公司集团。”
茅九看并念了出来:“海药集团?”
好像……有些熟悉。
“很出名吗?还是有哪里不对?”
陆六拧着眉,盯着手里的盒子说:“海药集团原先不出名,在众多药品公司中不出名。而且它主打中老年市场,也就是更为关注保健品生产和销售。在众多保健品公司中也不出名,但在近几年里突然声名鹊起,深受中老年人的喜爱。很多打广告的保健品公司都输给了它。”
茅九陡然想起为何对这名字这么熟悉了,因为他在公交站牌、公交车以及一些广告中经常看到一些保健品广告,在广告里都有海药集团四个字。
“它很奇怪?”
陆六摇头:“不奇怪。引人注意是因为海药集团声名鹊起不是因为公司老板的决策、不是因为宣传团队也不是因为药品多好。而是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
“嗯。一个叫黄品仪的女人。她是外地来的,无权无势,在帝都打拼,却将海药集团带到了顶峰。还上过央视精英访谈节目。”
听起来很厉害的一个女人。
“这跟黄忠、黄父的死有什么关联?”
“保健品那么多,黄父为什么独独选择海药集团的?”
“你不是说海药集团的更为出名吗?所以选这个很正常吧,名牌效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里所有的保健品都是海药集团的,一般人就算大量购买一样东西也会选择不同厂家不同品牌。尤其是关乎性命的东西,更加不会只买一个集团一个品牌。这跟奢侈品的偏爱不一样,他们无法对保健品公司产生信任。”
陆六起身,直接往前面的柜子走,拉开柜子——满满的保健品。他随手拿起一盒保健品翻开来看日期,茅九凑过去。他就把保健品往茅九那儿推了一下,让他看。
茅九一看日期就懂了。
这盒保健品已过期,时间是两年前。他随手一翻柜子里的保健品,发现最早的日期是三年前的。也就是说黄父从三年前就开始买保健品,且所有保健品均来自海药集团。
如同陆六说的,保健品关乎性命——实质上是不相关的,但于老人而言,保健品就是能续命的仙丹。一般而言,人是无法把信任放在同一家药品公司上的。
“海药集团?问题很大呀。”
茅九猛然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转身四处看了一遍,皱眉。举步往两个房间走去,第一间没发现异常,第二间房里面在床头正前面摆着一个神龛。
神龛整理得很干净,前面摆着一个香炉,两个长明灯。香炉里落满了灰,而应当供奉着神灵的位置空空如也。
茅九走上前,打开长明灯,光亮霎时照亮神龛。神龛里落满了灰,唯有两处较为干净的地方。显然原先这两块干净的地方上供奉着某些东西。
陆六站在茅九身后:“发现什么了?”
茅九说:“黄父供奉的东西不见了。”
“他应该会供奉什么?”
“应该有两个……有些怪。”
“嗯?”
“非神非鬼。”
“什么意思?”
“我原先以为是邪灵,我也感觉到了鬼气,很淡,几近消散。可以说明这两只东西刚离开不久。但除了鬼气之外我还感觉到了威压。”
“威压?”
茅九犹豫了会儿,说道:“……神灵的威压。”
神灵?!
陆六有些震撼,在这个末法时代,所谓神灵只存在于传说中。他以为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再见到神灵了。
陆六很快察觉到不对:“神灵怎么会有鬼气?”
茅九说:“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既有鬼气又有神的威压,就是非神非鬼……会是什么东西?”
陆六眯眼看着神龛,猜测的说:“会不会跟供奉有关?”
“供奉?”
“供奉是很特殊的一种与天地神灵沟通的途径。人们普遍认为一旦供奉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一个人认为的不足以改变环境,一旦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就会产生你我都无法解释的神奇效果。有人认为天地本来没有神灵,因为供奉多了,相信的人多了,这个世界上才会出现神灵。到了现代,相信神灵的人越来越少,供奉也越来越少,以至于再也没有神灵出现。反而是人们越来越相信有鬼怪的存在,而使得鬼怪猖狂。”
“你觉得神灵是因为人们的供奉而存在?难道不是因为人们的供奉才出现吗?”
‘存在’和‘出现’两个不同的词决定了这世界上的神灵到底是客观还是主观存在。
“我并不清楚,阿九。我没看到过神灵。我说的只是一种说法,不管是‘存在’还是‘出现’,都不能改变供奉能够产生一些非自然条件下产生的东西。不是邪灵,也不是神灵,只因为人们意念和供奉而产生。”
茅九摇头:“不太可能。很难产生,除非百万人供奉,如庙里佛像。但这躲在老人屋中的被供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产生?但你说到供奉,我反倒想到邪灵入侵。因为是供奉,如果没有经过开光,就会有邪灵闯进来占领——假设黄父供奉的是神像,那么邪灵就占据了没有经过开光的神像,然后引诱黄父。但这个……又跟海药集团有什么关联呢?”
陆六幽幽的说道:“也许不是跟海药集团有关,而是跟黄品仪有关。”
“怎么说?”
“我是这两年才回来,对黄品仪的一些事有所耳闻。她情路似乎很坎坷,据说父母双亡,没有朋友。人们对她的评价就是情感绝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