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不算卦(23)
蚁蛊果如茅九所想的反击,茅九眼疾手快的把五雷驱邪符扔了进去,然后跳下蚁蛊稳稳的的落地。反手抽死一只扑过来的蛊婴,朝着陆六吼道:“陆先生,快跑!”
陆六正击杀一只蛊婴,闻言,问都没问转身就迅速的跑起来。两个人肩并着肩的在走廊上快速奔跑,茅九一边跑,一边两掌合十,十指摆了个好看的姿势。
默念几句,然后大喝:“百鬼皆诛,破!”
轰然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四楼楼层好几个房间全被炸开,玻璃炸得粉碎,蚁蛊身体被炸开,巨大的肉块四分五散的飞溅。
来不及逃跑的蛊婴也被炸得粉碎,有一只只剩下半边身子的蛊婴飞向两人,张大了嘴巴,线把两边皮肉都撑得透明,露出了里面尖利的牙齿。
茅九边跑边甩出红线,将蛊婴砍成两半。速度慢了些,接二连三的爆炸越来越厉害,那二十多张五雷驱邪符的威力太大,爆炸产生的烈火和余波如蛇芯子冲着他席卷而来。
陆六惊险一瞥之下,都来不及思考,直接扑上去把茅九压倒在地。躲过了飞过来的巨大的肉块和碎玻璃,然后把茅九牢牢的护在了身下,一直到不再爆炸。
渐渐的,鬼域安静了下来。身后的好几个房间被炸毁,还有一些阳火在燃烧,但很快就熄灭了。这儿是鬼域,阳火存不了多久,除非是特意施过法的阳火。譬如茅九那火符。
地上散着蛊婴焦黑的尸体,和蚁蛊已经破碎的那巨大的肉块,倘若进入房间里面还能看见已成为烤肉的蚁蛊那巨大的尸体。
良久,茅九动了动,他的视野和鼻息都被笼罩在陆六身下。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陆六牵扯住。
陆六没动。
茅九有些害怕,怕陆六受伤了。他动了动手,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陆六的肩膀:“陆先生?陆先生,您没事儿吧?”
良久都没得到回答,茅九急了。正想动一动,挣脱出来好检查陆六哪儿受伤了——“别动。”
茅九没动了。
陆六缓缓的动了,忍不住骂了句:“艹!脏死了。”
茅九突然就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六,不愧为小公主!
陆六不解,但首要是赶紧站起来,脱掉身上弄脏了的外衣。然后周围看着脏了的裤子——没法儿换。
陆六不开心:“笑什么?”然后又嫌弃:“你还躺在地上?等下别碰我。”
茅九起身坐起,仰头看着站得笔直,看上去还是很干净的陆六。眉眼弯弯,温柔的笑就不自觉的倾泄了出来,像是久不见太阳,乌云之下,破开了层层云彩的阳光。
“陆先生,您真是可爱。”
第35章
陆六乍然见到青年灿烂的笑, 有些失神。他没见过茅九笑得如此灿烂、热烈,以及……好看。
似乎今天总能见到不同的青年, 一下子把刚见面时糟糕的印象全都驱除干净了。变成了样貌、性格都是让他无法抵抗的人。
陆六那身份,帝都里不少人挤破了脑袋要攀上他,用了很多不入流的手段。从他出柜之后,女人变成了男人。以前有过一次,他的住址被泄露出去。有个男人进来,在屋里的饮水机里下了助兴的东西。
当时他还没成年, 那男人是有经验的, 想得到陆六的初次。不是都说第一次总是最难忘的吗?没尝过情|欲滋味的毛头小子, 一旦尝了,怕就欲罢不能。
那些人打的便是这些主意, 可惜算盘打错了。
陆六也是体质特殊之人,喝了下了助兴的东西的水差点儿休克进医院。陆家的宝贝儿子被这么设计, 自然震怒,敲山震虎的发作了一番,总算是制止了一些人的心思。
后来陆六离家几年, 再回来换了原先的住址, 就住在现在那栋公寓里头, 除了一些特定的人就再没人知道他的住所。当时一见茅九,再看那长相便当是心思叵测的人, 心里烦不胜烦。
也不怪他误会, 陆鹤司没跟他说清楚茅九是住他那儿, 也没跟他说明白遭遇的事儿。陆六不知道, 乍一见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公寓里,公寓里又没有东西损失。
既不是小偷那就只剩下那种可能性,因此陆六对茅九的第一观感是厌恶。
陆六对茅九观感不好,茅九对他的观感也是不好的。
陆六虽然性格不好,古怪桀骜。却也不是会随便发脾气的人,但因茅九是心思叵测这个念头先入为主,面对茅九时的态度就恶劣。
之后误会了,又因茅九比较不讨喜的性子,以及不喜欢外人住在他的公寓里而态度恶劣,希冀能把茅九赶出去。
这般恶劣的态度,茅九也喜欢不起来。
茅九爱面子,总是端着态度,面无表情,正经严肃。实际上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青年人,性子里还有点儿中二。
他真正决心学习茅山术法还是因为渴望破碎虚空,一剑成仙——天知道他根本不用剑。
茅九是温和的性子,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暴烈的一面了。既是嫉恶如仇,总不会永远是温水似的性格。只是没惹到他,他就和和气气的。
陆六那样恶劣的态度把茅九惹怒了,还都戳着他最无法忍受的一点——落他面子!
不过很快茅九也看透了陆六的恶劣态度,其实很幼稚。并不含有恶意,再之后就是偶然间看到他穿着可爱的衣服,会心一击,之后的相处中倒是多了许多包含。
因为多了包含就多了耐心,也就变得温柔了许多。在之后的深入交流后,坚信陆六是个矜贵小公主的茅九就自觉的让着他。那态度,就好了许多。
偏偏茅九不再暴烈冰冷之后的性格恰恰就是陆六最无法抗拒的温柔,就像是包裹着冰的奶糖。舔掉了外面食之无味还会冻伤味蕾的冰块,就会露出里面甜美的柔软的奶糖。
这般的青年,好似也没有初见时那样糟糕。好像……也挺不错的。
当陆六意识到自己居然产生这样的念头就没办法直视茅九灿烂的笑颜,他撇开头,耳根有点儿热。拳头抵着唇虚虚的咳了几声,旋即又觉得不对。
偏过头来故作冷傲的瞪了一眼茅九,不悦的说:“不会形容就别说话。”
茅九微笑,做了个拉链的动作表示封口。
陆·小公主·六这才满意,不过他还是不满意衣服被弄脏了。上衣脱下来,可是裤子还是有些脏。总觉得浑身难受,除了初学艺的两年里加上刚进入军队的一年里因为没掌握技术,经常弄脏自己,已经很久没弄这么脏过了。
这会儿,便有些难以接受了。
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陆六猛然抬头盯着茅九看。
那双眼,黝黑深邃,茅九被盯着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由站起来问:“怎么了?”
陆六后退一步,那动作有些嫌弃。
茅九明白了,陆六嫌弃他刚才躺在地上还滚了几圈,脏。
扯扯唇角,这洁癖也太严重了。
陆六皱着眉,把手里的脱下来的衣服扔给他。
“你拍拍。”
茅九接过衣服,抖开。那是件外套,难为陆六大夏天的还穿两件了。外套挺干净的,不过还是被嫌弃脏。抬眸看向只穿了件黑色背心的陆六,那背心很紧,勒着胸膛,肌肉很明显,稍微的动作一下能看到腹肌。手臂还是很白,但很有力量。
茅九收回目光,拍了拍外套。然后就看见陆六很无奈的眼神。
“怎么了?”
陆六说:“我是让你拿外套把自己拍干净。不拍干净你就离我远点。”
茅九:“外套会脏。”
“不要了。”陆六毫不在乎,转而又说:“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爱浪费。你拍干净了带回去洗完还我。”
陆六说这话的态度有些随意,茅九也闹不懂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拿人家的衣服拍掉脏东西,洗干净还给人家也是应该的。
陆六又提醒他:“还有刚才的手帕,也一块洗了吧。”
茅九没说什么,同意了。他觉得理所当然,陆六眼角余光偷偷的瞥他,发现对方无动于衷。抿抿唇,不说话了。
实际上陆六脏了的东西都是自己洗的,能洗干净就用,不能就扔掉。绝不会给别人动手帮忙的机会,本来嘛。非亲非故,除非是雇佣来帮忙的,否则凭什么让别人帮忙?
再者陆六的追求者是很多的,刨除掉家世,他本身也是非常优秀的人。不知情的女人追求他,男人也有追求他的,他们自然乐意帮陆六洗衣服。但这就等于是给了对方机会,把衣服这么私密的东西交给别人,也许本人没太多想法,但对方就不会误会了吗?
对于这些,陆六还是想的很清楚的。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在他的观念里,非亲非故,不必要劳烦别人。而且这些小事本来就可以自己动手,哪怕别人愿意帮忙他也是不愿的。
不过这会儿他把衣服和手帕给了茅九,他对自己说,手帕和衣服都是因为茅九弄脏的,由他洗很正常。
却没想过他干嘛把衣服和手帕给茅九擦身上沾到的脏物,要真嫌脏,直接远离的就是。
说到底,还不是想靠近人家又不好意思承认……
衣服都坦然的让人帮忙洗了……
可惜,茅九不懂这些。
茅九没谈过恋爱,在小山村里也没见识过现代社会中男女间各式各样的暧昧,他是不懂这些暗示和暧昧的。此刻,他在思考怎么让这鬼域消失。
陆六也没放太多心思在那些暧昧上,他是在思考该如何离开鬼域。
两人望着依旧冷清死寂的四楼,整栋楼不知何故,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四楼。其他楼层还在的,但就像是笼了一层纱,看不清。
陆六问:“阿九,有办法离开鬼域吗?”
茅九从怀里掏出棱镜罗盘,打开一看,没有动静。走了几步,还是没有动静,叹口气:“找不到。鬼域形成其实也算是一个风水局,除非找到阵眼。否则——”
茅九 突然消音,看向陆六。
陆六抿唇,食指抵着额头,有些头疼。此时他又想抽烟了,伸手触摸到口袋里的烟盒,摸了摸又拿了出来。
还是没抽,他问:“还有别的办法出去吗?”
茅九不解:“这是最好最迅速的办法。”
陆六叹口气,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
“我不能用风水堪舆,至少现在不能用。”
茅九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疑问,点点头说道:“鬼域磁场混乱,光靠罗盘没什么用。找不到阵眼破开的话就只能找到制造出鬼域的鬼,跟他谈条件。”
若是谈不成就打。
当初处理蒋良那事儿也是如此简单粗暴,不过当时对方是有阴寿的阴灵,轻易不敢沾惹人命,好商量。
这里的可就不一定了。
“没有罗盘找不到那些鬼。”
茅九的体质本来是对这些东西有强烈的感应的,很容易就能找到。但现在他们在鬼域,鬼域里都是森森鬼气,他那体质就没了用武之地。
相当于一个指南针扔进了磁场风暴里面,四周围都是磁场,怎么可能分得出方向?
陆六说:“我找得到。”
茅九诧异的看向陆六。
陆六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
茅九跟上去,没走多远就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他惊讶的发现这房间就在楼梯口旁边,很近。他起码来回走动,经过这房间好几回了。
却半点儿异常也没察觉到。
他一直是把注意力放到对面那一排血红色的门的房间,那儿的怨气邪气最为明显,反而是这里灰扑扑的,一点儿邪气都没有。
陆六把门打开——这会儿他是打开门,不是踢开的,没嫌脏。
门打开了,房间布局跟之前看的那些房间没有太大差别,顶多是大了点儿。大约是靠着楼梯,设计成了一个小厨房。
房间有两个卧室,一大一小。其实也都没有多大,放上一张床一张衣柜基本上就满了。
陆六没像茅九一样率先去两个卧室看,而是直接往小厨房走。茅九检查完卧室,走出来就看到陆六走进小厨房,就好奇的跟了进去。
进去之后发现只是很普通的厨房,拥挤、狭窄,和洗手间连在一起。还放了一台老式的洗衣机,显得更加拥挤了。
茅九问陆六:“在这儿?”
目光越过陆六看向最里面,发现里面有张床板,说是床板其实很尴尬。那就是一块木板架在两头的杂货架上,高一点的人躺上去,头和脚都要伸进杂货架的柜子里。一个不小心都能撞到头。
能一眼看出是床板的还是因为上面有条折得很整齐的被子和枕头,被子看上去很薄。夏天用不着,冬天就太冷了。
茅九皱眉,这一看就是有人睡的。可外面两个大卧室,难道人多到没法儿睡?可他来回检查了几遍,大概猜测到这房间曾有五人,但似乎只有四个人住这儿。
四个人,两个卧室,住不下?
陆六将茅九挡在身后,说了一句:“出来吧。”
话音刚落,面前的床板上缓缓的出现一个人影,从透明到逐渐清晰。是个青年,长相普通无害,一看就是老实人老好人的那一款。
青年穿着洗得很旧了的褪色的青色棉衫,下面是褐色的长裤,还有一双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拖鞋。脚上有着冻疮,还有冻疮留下的伤疤,这些估计是青年死前的状态。
青年看起来很无害,很老实,也很不起眼。看不起来不像是能制造出鬼域的大恶厉鬼,但茅九还知道人不可貌相,何况鬼最擅长哄骗人心。
陆六挡在茅九前面,无意中的把可能会伤害到茅九的途径堵死了。青年率先把目光落在了陆六身上,微微笑了起来,竟然是有些自卑和不好意思的笑。
他说:“你看的见我?”
陆六没回答,冷冷的盯着他。
青年有些瑟缩的缩了缩肩膀,看上去有些可怜。
茅九想到陆六说的那起新闻,一个老好人把百来号人都杀了,他就对青年可怜不起来。不过他倒是对他口中的那一句话感兴趣。
他问的是‘看得见我’,他在问陆六。他确定陆六看得见他?换句话说的意思就是,陆六看得见鬼。
便是茅九本身也看不见鬼,他的体质只是对阴气敏感,鬼是看不见的。除非在特殊的情况下,像这样凶的鬼又在对其具有保护的鬼域中,想要隐藏自身不被发现很容易。而茅九想要找到对方很难。
当初在旅馆经历的那个鬼域,是那些鬼毫不设防而且本身上要教训蒋良两人,没有隐藏起来的意思。所以茅九看得见。至于在马路边上见到的红衣女鬼却是她自己不设防,加上本身能力不够又正值正午,磁场最弱之时,运势低的人看得见,对这些东西很敏感的茅九也看得见。
但在鬼域中,面对这些有意隐藏且确实极凶极恶的鬼,他是绝对感应不到的,更别提看到。
不过感应不到,看不到不代表他就找不到,就是太麻烦了。一般来说,其实他更倾向于暴力解决。别看他总是温和无害,实则处理这些事儿极其暴烈。
倘若没有陆六,找不到制造出鬼域的恶鬼。他能直接把整个鬼域都拆了。
茅九那专门克制阴邪之物的体质,还真就能把鬼域拆了。
不过他本来目的就是为了让鬼域消失,让被困在鬼域里的阴灵往生而不是离开鬼域。
这些,茅九闭紧了嘴巴不打算说。
能谈判就谈,不能谈再考虑动手。大家争做文明人,共创和谐幸福社会。
陆六说:“让我们离开鬼域。”
青年低头不说话不动作,无声拒绝。
陆六冷了眸色,茅九拦住陆六。走到前面,对那青年说:“这儿曾经死过人,那些尸体被当成了养蛊的原料。魂魄未离体之时就被炼制成邪恶污秽的蚁蛊,七窍被堵塞住,出不了。只能承受痛苦的煎熬,无法投胎,无法摆脱。”
青年低垂着头,茅九看不清他是什么神色。
他继续说:“我本以为杀了蚁蛊,那些无辜之人就能解脱,去向往生。谁知鬼域还在,他们还是被困在这儿受尽煎熬。你告诉我,何仇何怨,何至于此?”
青年抬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很平淡。没有怨恨没有懊悔,却让人觉得更可怕。
青年说:“他们是被我困在这里的,因为我心愿未了。除非我心愿了了,鬼域才能消散,他们才能离开。”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找到她!”
“找到谁?”
“我要知道她的尸体在哪里?谁偷了她的尸体?”
“她是谁?”
“我的爱人。永远的爱人。”
茅九侧身和陆六对视了一眼,等着青年说话。
青年说:“我姓周,叫周嫌。你们没听错,嫌弃的嫌。我的爱人她叫玉兰,刘玉兰。她像玉兰花一样美丽、纯洁、无瑕……”
周嫌不断的夸赞着刘玉兰,他的爱人,赤诚的、狂热的、绝望的夸赞着。隐隐有些癫狂。
茅九警惕的看着周嫌,过了好一会儿,周嫌平静了下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太思念我的爱人了。她真的很美,很美。”
茅九不说话,没问周嫌的爱人怎么死的。此时不宜刺激周嫌。
周嫌埋头在双掌里面,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他继续说:“我的爱人死了,被那些畜生害死了。我恨他们,不过我替玉兰报仇了。但是,我要知道玉兰的尸体在哪儿?我一直、一直找不到她。我等了她好多年,还是找不到。”
“你的爱人……怎么了?”
“不见了。”
周嫌面无表情,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尸体不见了,在快要入殓的时候,消失不见了。你帮我找到她,我心愿了了,就离开。放过他们,让鬼域消失,再不祸害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