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归(19)

　　走廊的灯是声控灯，因为房间靠近楼梯，楼梯有人走动，这会还是亮的。林一小心翼翼的侧头，悄悄看了一眼。那个高个子躺在Kris睡的床上。因为床挺宽敞，Kris没占多少地，那个高个子躺在那边床上，Kris被他搂着，两人倒是十分惬意和谐。
　　林一看着那边的两人，脑袋又开始痛。他大概从医生那里也知道了自己的情况，轻微脑震荡，腿部多处骨折，头皮磕破了。身上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严重的摔伤和淤青。
　　林一脑袋侧后面有一块头发全被剃光了，脑袋缝着针，幸亏不在正后方，要不然他睡觉都难。
　　林一忍着头痛看了看那人，那人像是感受到林一的目光似的，翻身过来。林一赶紧闭上眼。
　　然后林一就不敢睁眼了。躺着躺着，便那个姿势僵硬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Kris比他起得早，等林一迷迷糊糊醒过来，Kris正拿着玩具趴在他床边玩。
　　“爸爸！”Kris亲昵的叫他以上，林一用手使劲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你洗脸刷牙了吗？”林一摸了摸Kris的脸。
　　“恩。”Kris回了一声，破天荒的没强调是自己洗的，让林一表扬。
　　林一像是想到什么可能，便没有在出声了。半晌，他又想起什么，问Kris，“小津叔叔来了吗？”
　　“他去买早餐了。”Kris拿着玩具车在床沿上滚来滚去。
　　Kris又在林一床边玩了一会，护工也来了，给林一擦洗身体。弄完之后，林一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
　　张晓津提着一个大餐盒进来，看见父子俩都齐刷刷的看着他，“你们都起了？来吃饭吧。”
　　“吃饭——”Kris只喊了一句，可是没什么行动，依旧低头玩他的玩具车。
　　林一只能看着张晓津把小桌架上床，将吃的摆了上去。林一之前被护工扶着坐起来。他两只手幸亏都没什么大伤，吃饭这种事还能自己来。
　　林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意和张晓津提到，“小津，我想回家去住。”
　　“怎么了？住得好好的。”张晓津不知道楚秦这回事，除了第一次过来看见他在林一床边之后，之后也没看见人了。
　　“就是想回去。”林一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也没什么大问题，腿上的伤我也可以定期来医院换药。”
　　“现在你的情况还没有很稳定，你是不想在这家医院吗？我们转个院就行了。”张晓津坐在林一旁边，试图从林一脸上找到什么踪迹。
　　“我想回去。”林一轻轻摇摇头。
　　结果张晓津便大张旗鼓的把林一抬回了家里，家里请了四个护工，两个保姆，还有门口一圈一圈的保镖。
　　“不用请那么多人吧。”林一脑袋又开始痛，甚至有些苦笑不得。
　　“一两个人我怕她们照顾不好你。”张晓津把书房一些有趣的书都搬到了林一的卧室，“这几天还不能把腿放下来，也不能坐轮椅，你肯定会无聊，我给你找几本好玩的书，你要是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跟我说。”
　　“我……”林一刚开口又被张晓津打断。
　　“你要是想看电视，我再给你装个电视……”张晓津依旧还在唠叨。
　　“不用了。我再有几天就可以把腿放下来了，就可以移动了。”林一有点想哭，“我不想看电视，你别折腾了。”
　　“Kris还住以前的屋，你要是想和他一起睡，我在屋里再给他摆张床。”张晓津抱着一大堆吃的，堆在林一伸手够得着的地方。
　　“……”林一放弃交流了，他又不是残废了，得在这床上过一辈子。
　　“小津，我有点困，想睡一下。”林一打了个呵欠。
　　“行，我先出去了，你先休息。”张晓津又想牵Kris出去，Kris却不肯走，林一对着张晓津摇摇头，张晓津就带上门出去了。
　　“Kris，你告诉爸爸，你在医院是不是碰到楚秦叔叔了？”林一说到那个名字下意识顿了顿。
　　“飞车——嘟嘟——”Kris拿着玩具在林一面前飞来飞去的。
　　“爸爸问你话呢，能不能先回答爸爸。”林一有点虚弱的咳嗽了几句，Kris便规矩的玩具车放下了，紧张的看着他爸爸。
　　“叔叔说别告诉爸爸。”Kris老老实实的。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啊？”林一微微皱了皱眉。
　　“叔叔说你讨厌他。”Kris有点难过似的。
　　“爸爸要睡觉了，你要跟爸爸一起睡吗？”林一不想再提到某人，揉了揉Kris的脸。
　　“嗯。”Kris也乖乖的躺在林一身边，“爸爸，你还痛不痛了？”Kris伸手轻轻摸了摸林一脑袋的绷带。
　　“不怎么痛了，我儿子要是亲我一口就更不痛了。”林一搂着Kris。
　　Kris便亲了林一一口，“爸爸，那你现在还痛吗？”
　　“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林一也亲了亲儿子的脑门。
　　“那我每天都亲你一下，你是不是就不会痛了？”Kris仰头只看见林一的脸颊。
　　“谢谢乖儿子。”林一低头，又亲了Kris一口。


第四十五章
　　楚秦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还专注的看着床上阖着眼的人。易文这会似乎好受些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可嘴唇还在颤颤的，似乎梦到了什么，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出来。楚秦探身向前，手探到易文的额头贴了贴，发现体温还是偏高。
　　易文在这里躺了三天了，这是第四天。从楚荆那天来明馆用水杯砸了楚秦之后，他便跟着又病倒了。
　　易文这身子弱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自从十年前出的那场车祸之后，除了下身瘫痪之外，还落下了一身的病，不大不小的，不至于要人命也不会让他好过。前一段日子楚秦把林一带回明馆那会，易文也犯过一回病，折腾了一个星期，楚秦还是把他救回来了。易文有种直觉，这回这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至于为什么有这种直觉，大概是久病成医，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自己最了解。
　　到了傍晚，易文醒了一次，楚秦还坐在床边，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易文想对楚秦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嘴唇嗫嚅几下，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易文身上痛得厉害，浑身软软的，精神也怏怏的，也没力气做其他事情了，就这么看着楚秦，楚秦也静静的看着他。
　　易文恍恍的，看着眼前的楚秦，似乎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楚秦那会才刚大学，自己算是他的学长。楚秦那会脾气比现在还臭，不说软话，态度强硬，不太好相处。
　　那会易文有一个大他两岁的恋人，已经毕业了，做IT行业的。
　　易文和楚秦认识的时候，跟在楚秦身边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年，看起来不算漂亮，但是气质很好。易文和楚秦只算点头之交，毕竟那个圈子并不在明面上，几个同类大家都明晰。
　　易文和恋人分手后，楚秦身边已经换了一个人，还是清秀型的，有点瘦，也不漂亮，气色比较好。
　　易文和楚秦算得上小熟，两人在一个学院，一些活动自然就能碰面。易文性格好，圈子里很多人都在追求他，只有楚秦没动静。
　　楚秦还是那个样子，面上没多余表情，性格有点强硬，不算专一，也算不上滥情。虽然人换得有些快，但是跟过楚秦的却没人说楚秦的坏话。大多数是惋惜是遗憾，那个心肠冰冷的男人，再久也不过是一个床伴关系。
　　易文没理由对楚秦没兴趣。楚秦那样的男人，特别吸引人。不管是外在还是性格。楚秦那样的人，像是一轮明月，高寒之处，人总是渴望企及了，希望自己在那人眼里不一样。但是企及了，易文才知道那明月的残酷。人总是人，人渴望温暖，在那不胜寒高处，待得久了便待不住了。哪怕这轮明月再美丽，再稀有呢。
　　因为太冷了。
　　易文和楚秦分开半年，两人没有明确的说过分手的事。易文毕业了，楚秦也快毕业了。易文在工作的同时，同学聚会又免不了听到楚秦的绯闻。说是一个小学弟暗恋楚秦，挺明显的，就是谁都没拆穿罢了。那些同学给易文描述那个小学弟的长相，清清秀秀的，也不算漂亮，也算不上气质绝佳，挺活泼一人。
　　易文心想，那人外貌性格都是楚秦的菜。
　　易文偶尔也会和楚秦联系，也就是客客气气的发一些节日祝贺，像是群发那种不太走心的，楚秦从来不回复。
　　易文再次和楚秦有交集的时候是自己出车祸之后。楚秦来医院看他，很久都没说话。易文也有些尴尬，就听楚秦说，“对不起，这些都是因我而起。”
　　后来楚秦跟他说了，他出车祸不是意外，是他爸做的。他爸不喜欢他和男人搅在一起。然后楚秦又说，“我会负责的。”
　　易文原以为他和楚秦就这样相忘都市了，没想到那场车祸之后，两人又莫名其妙的的纠缠了十年。
　　楚秦对他好了起来，比起两人有关系那会体贴了很多。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是楚秦喜欢上他了。易文知道自己下肢瘫痪以后，也有一段特别灰暗的日子。他不可能不恨楚秦，要是没有楚秦，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残废。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要是没有楚秦，他可能早就死了。
　　楚秦身边还是不停的有情人，大多都是清秀型的，不漂亮，气质挺好。易文蓦地想起那个暗恋楚秦的小学弟，不知道那个学弟有没有和楚秦表白，要是表白，估计楚秦会欣然接受的，毕竟是楚秦喜欢的类型。
　　楚秦给易文找了几个心理医生，等易文稍微恢复了一些之后，心理也慢慢不那么消极，不那么怨恨了。楚秦对他依然很好，好得让他很多情人都嫉妒。
　　易文对楚秦大概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他和楚秦不一样，他不是天上可触不可及的明月，他其实抱着一些侥幸想和楚秦复合，虽然此情此景和以前自己盼望的已经很不一样了。可是他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在碰壁之后便也绝口不提那些事了，退到一个安全也可靠的地方。他腿瘫了，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也好不全，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心态也就宽了。易文对楚秦是有过真感情的，但是那份感情也不是感天地泣鬼神，在易文的人生中有比楚秦更重要的人存在，有让易文更记忆深刻的感情。可是事实也改变不了，他和楚秦的情没有了，但是他又必须和楚秦生活在一起。其实易文除了一开始有些怨楚秦之外，对楚秦真的没其他爱恨了。楚秦不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也没有对他不好，大概自己和楚秦不是那种关系，所以也没有大的希望，也没有大的失望。越相处，易文便觉得楚秦的好，楚秦不喜欢那些花言巧语，脾气大多数都很强硬，说不出什么好话，却没有坏心思。大概是从小被家里骄纵惯了，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大多时候是被人误解的，但是他不屑去解释，也就越发的让人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