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姻(41)
陆卓年宣布道:“我要牵着你的手招摇过市。”
这下祁聿真的笑了出来,陆卓年把手往他跟前伸了伸,示意他快点。祁聿始终觉得这样太过高调,踌躇着没有动。陆卓年等了一会儿,不等了,直接上手去抓,祁聿就在他伸手过来时,微微抬手,与他握住,十指紧扣。
然而还要说:“我认为这样不太好……”
陆卓年威胁道:“我觉得走一步亲一口更好。”他威胁人也威胁得格外认真,祁聿明知他应当不会真的这样做,还是一副被威胁到的模样,乖乖闭上了嘴。
“出发!”陆卓年把祁聿的手抓起来,在空中晃了晃,像是什么特殊的号角。
祁聿觉得陆卓年好像突然变得幼稚了些,有时故意走快,或者停在原地不动,就靠着交握的手去拉祁聿,非要立刻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先时祁聿还没有发现,后来次数多了,总算察觉出来,问陆卓年:“你是小学生吗?”
他问这话时是微笑的,不是那种礼貌的微笑,而是含着一种可以形容为柔软、温和的情绪,好像陆卓年再拉扯一万次,他也是这么微笑着的样子。
陆卓年十分坦然地说:“可能跟一个老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会变成学生吧,这样才有安全感啊。”
“不要胡说。”祁聿道。
然而陆卓年已经灵感乍现,忽然觉得下次可以试试,并且迅速地沉浸到自己的想法中不可自拔,看上去倒着实安分了好一会儿。
这次的购物大概是最没效率的一次,好不容易走完一圈,陆卓年忽然又顿住了,祁聿跟着他一看,耳朵立刻就红了,微微用力拽他:“这……家里不是有吗?”
陆卓年随口答道:“可是我们不是没在家里吗?”
祁聿被这句话透露出来的含义给震住了,继续用力拽他:“那就等回去了再说。”
“难得出来一趟,反正都是要用的。”陆卓年随手拿起一盒,“你喜欢什么样的?”
祁聿无奈道:“不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陆卓年开始给他科普,什么超薄的,螺旋的,浮点的……祁聿已经注意到身后有几个女孩子走过去,似乎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小声而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那几个女孩儿大概跟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大……祁聿忍不住想。
陆卓年伸手拽了拽祁聿:“不听讲啊祁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
祁聿立刻收神望着他:“你喜欢就好。”
陆卓年挑挑眉,头一次松了祁聿的手,然后从后面环住他,在他耳边说:“你得和我一起挑,这是两个人的事,每一件小事都要共同参与,认真对待。”他说得太过认真,祁聿忍不住跟着他的话走,任由陆卓年锢住他,把视线投向前方货架,“不要管别人,你只要在意我就行了。想一想,当你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感受我的时候,我慢慢地……和你贴合到一起……”
祁聿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陆卓年故意把声音放得又低又空,每个尾音最后都变成极轻极快的气音,扫过他的耳尖……
“就这个!”祁聿胡乱抓了一盒。
他听见陆卓年在他耳边低笑,说:“这个……嗯,很勇敢,不过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现在使用。还是先多备一点基础的,你说呢?”他拿了两盒最基础的超薄款,把祁聿随手挑的那盒也放进购物篮里,“留着,说不定以后哪天可以用这个。”
他重新去抓祁聿的手,祁聿微微一闪,避开了,十分罕见地走在他的前头,等也不等他。
“生气了?”陆卓年连忙追上去。
祁聿说:“没有。”
陆卓年仔细地瞧,遂做下判断:哦,害羞了。于是也不急着牵手了,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两个人付了款,把东西拎到后备箱里,祁聿十分警觉道:“把那个拿出来。”
“哪个?”陆卓年故意装傻,见祁聿抿着唇不说话,才揽着他的腰道:“别这么害羞,祁老师,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祁聿无奈道:“我没有觉得不正常,只是多少要避一下。”
“但现在只有你跟我两个人,你在避谁?”陆卓年尽量温柔地问。
祁聿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其实陆卓年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进度对于祁聿来说一下子迈得太快了,他始终被动地配合着,陆卓年甚至相信,假如他现在立刻把祁聿甩了另结新欢,祁聿二话都不会有,说不定还会微笑成全,祝自己幸福。
“我们两个彼此相爱,并且将要共度一生,懂?”陆卓年看着祁聿不说话的样子,又心疼了,试着开了个玩笑,“以后我瘫了,还要你给我换尿布呢。”
祁聿立刻瞪他:“胡说。”
陆卓年笑了,顺势抱了抱他,然后放开手,听他的话把东西翻出来,先搁在车子的抽屉里。
“出发。”陆卓年轻按了两下喇叭,又去逗祁聿,“行车驾驶有风险,出发前需要一点安全感。”
祁聿没理他,他就自己并了两根手指头,先在自己的嘴上碰了碰,然后印到祁聿的嘴上,还叹气说:“转一趟商场,安全感就降级这么多……哎,勉勉强强吧。”
本来祁聿不打算再理他,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一点敏感,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好好开车。”
陆卓年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没注意,立刻道:“绝对安全。”
祁聿微微笑了笑。
第四十六章
两人回到陆老爷子那儿,才知道早晨有客来。小男孩儿的奶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到这儿,要来接孙子回去。
陆家联系小男孩儿家里之后,几个大人先是松了口气,紧跟着就又吵翻了天。奶奶不愿意听他们互相推诿责任,只想着自己孙子害死了别人的孙子,居然还自己找上门去,虽说看上去是很好的一户人家,可到底担心得不得了,一心一意要过来。
人老了,一旦执拗起来,做事就有些不管不顾。她谁也没告诉,自己跑到火车站买了票,手机也关机了,出了站口才晓得给陆家打电话。
陆家没法子,忙派人去接过来。
奶奶一见着自己孙子,又打又抱,可打是舍不得真打的,最后就抱着小男孩儿哭,几乎要冲着陆老爷子磕头。
小男孩儿被陆老爷子教训了一通,此时抿着嘴不说话,也不问自己父母为什么没来,就半搀着自己奶奶。
陆老爷子挥挥手:“得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陆卓年先时就打了一通电话回来,问老爷子今天钓着什么鱼没有,说正好祁聿亲自露一手,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原本今天倒的确是个冬钓的好天气,老爷子还真夸下海口了,说今天绝对能钓着一条肥鱼做汤,如今鱼汤是没有了,便有些怏怏的,不是很高兴。
两人回来时,正好遇着疗养院的服务人员来送鱼,陆卓年便笑道:“看样子老爷子没有收获,肯定不高兴,我们晚一点进去,让他做个弊。”
于是两人就在外头转了半圈儿才进去,没成想进去之后,老爷子直接道:“刚刚叫人送来了一条鱼,在那儿养着呢。”再一打听,才了解了情形。
小男孩儿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得知自己父母已经坐车赶过来了,一下子慌了,但仍旧不说话。等到家里几个大人过来,又是闹哄哄的一场戏,陆老爷子仗着自己辈分儿高,又好歹是个恩人的身份,把他们统统训斥了一遍,小男孩儿则在其中执拗地继续保持着沉默。即使大人试图与他沟通时,他也不说话,似乎已有自己的主意,并且确保自己有能力执行,谁也撼动不了,便也不必与任何人多言。
但很奇异地,祁聿大致能猜到他在打算些什么。就好像年少时的祁聿从未想过要强制性、甚至是暴力地与祁家割裂,对于小男孩儿来说,饥寒与人性才是生活给予他的最为熟悉的磨难。
祁聿犹豫了很久,直到小男孩儿快走的时候,他才找到机会跟小男孩儿说话。他说幸福是困难且不自由的。
但这话对于一个连学都没上过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难以理解了,祁聿想了想,尽量浅显地说:“爱是一种能力,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这种能力。如果你不会爱别人,那么爱你的人就会很累,慢慢的,他们可能就不会爱你了。”
陆卓年路过时,正巧听见祁聿在跟小男孩儿说话。
“你还小,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包容你,等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爸爸妈妈呢……不要像我一样,到了现在,才开始学着去爱别人。”
祁聿微笑着叹息:“太晚了,我都怕我还没有学会,别人就累了。”他似乎很担忧,但叙述的语气颇为轻松得体,以至于这种前者听上去只是一种礼貌性的担忧,又接着道:“而你在最好的年纪,一切才刚刚开始,多好。”
在陆卓年看来,他们家祁老师这是给大学生上课上多了,这话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他哪里听得懂?但他没过去,等祁聿跟小男孩儿说完了,才抓着小男孩儿说:“我哥是双学位硕士,你知不知道?”
小男孩儿满眼疑惑,但听到陆卓华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就严肃起来。
“可是我听说你连个初中都考不进去?”
小男孩儿一愣,继而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本来预备回去了之后,再逃出来,总之不给陆家添麻烦就是了,可陆卓年却对他说:“回去别再想着乱跑,好好学习吧。”颇有几分要是小男孩儿不努力学习,就对不起陆卓华把他这条小命捡起来的意思。
陆卓年得意地想,这才是对付十几岁小男孩儿的正确做法。
后来小男孩儿的确功成名就,祁聿偶尔欣慰于自己当时以身相劝,让小男孩儿能够尝试着去接纳和学习,而陆卓年则坚定地认为是自己施加的压力起了效果,但他也不跟祁聿说,每次还应和他,只是偷着得意,觉得自己不愧是祁聿背后的男人。
当下,陆卓年只是感受到了祁聿隐藏于平静表面下的压力,于是想办法把祁聿拉到两人曾经就读的学校去,说要回忆一下两人的初遇。祁聿并没有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在学校里,但那实在太久远了,又涉及到某些不太好提及的过去,祁聿便在这一点上保持了沉默。
祁聿以为顶多是在附近转转,没想到陆卓年打定主意要翻进校园里头去。这会儿正是寒假,大门是绝对进不去的,可陆卓年早有预谋,拉着祁聿转到一处角落里,要带着他翻墙。
“就是这儿,我以前常常从这里翻墙进出学校,不要紧。”陆卓年坐在墙头上,朝祁聿伸手,“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