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姻(16)
工作人员正打量陆卓年,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祁聿已经拦住陆卓年的胳膊,说了句“不用”,然后往前走去。
陆卓年愣在原地,在后头“喂”了一声,祁聿已经一脚跨进了舞台圈。
全场沸腾。
他只好抓住工作人员叮嘱:“别太过火,他不愿意就叫他下来,砸场子我也不怕。”
工作人员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倒应得快,陆卓年知道信不过,掏出手机开始找老板的电话,问:“你们老板还是那个姓李的?”
这句话才算是镇住了人,工作人员小声说:“您认识我们老板啊,哎,不巧,年前李老板就把这儿送给程老板了。”
陆卓年皱了眉:“哪个程老板?”
“大名儿叫程悦的,不知道您听过没。”
陆卓年略微思索一番:“就他身边那个小情儿?”
工作人员总算明白面前是尊大佛,虽说之前也算客客气气,这会儿却浑身透着谄媚:“哎……这话您能说,我们可说不得。”
陆卓年不管那些,说:“出了事儿我还找姓李的。”他见祁聿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气氛彻底哄起来。底下人为什么这么兴奋,他再熟悉不过,便又加了砝码,“他可比你们程老板金贵。姓程的不过是一个小情儿,摆不上台面,他跟我可是扯了证的。别说这么一个破场子,我死了,所有财产都是他的,你叫你的同事们都给我拎清楚些。”
工作人员觉得这人有病,带着媳妇儿来这种地方,又觉得自己委屈倒霉,撞上这么一对来头不小的神经病,连忙跟台上主持人联系。
这会儿舞者已经黏上去了,贴着祁聿开始跳舞,音乐正嗨,场子正热,主持人就在旁边歇口气。听到这样儿的消息,这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工作人员望了眼台上,仿佛一瞬间对主持人感同身受了,又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台上那个才是真正的头疼。
而陆卓年呢,心情也是复杂。他望着台上,扯过祁聿方才坐的椅子慢慢坐下来。
台上的舞者只穿一条热裤,上身着露脐的T恤,腰、腿都暴露在外,白晃晃的一片,一点点贴着祁聿,扭、跨、磨,做这些充满性暗示的动作时,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祁聿。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吼出“干他”一类的词,但祁聿不为所动,端正地坐在那里……用句不恰当的形容,就跟尊观音像似的正经。
陆卓年觉得这反差应该足以让自己笑出来了,但他笑不出来,只一心一意盯着祁聿。
舞者见祁聿半天没反应,怀疑他是不是天生功能有问题,上台来砸场子的,更加大胆地跪到他面前,腰压得底底的,猫一样贴着他的裤腿轻嗅,然后一路往上……
陆卓年直觉不太好,猛地站了起来,台上祁聿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推开面前的舞者,微笑道:“够了。”
舞者愣在那里,台下顿时嘘声一片。大抵从舞者出道以来,还没遭受过这样的“羞辱”,恼羞成怒,忽然扑上去,非要将这人的丑态逼出来不可。
陆卓年暗骂一声,决意直接冲上台去。
祁聿是从实战中锤炼出的身手,哪能被这人挨着身,不到半秒,形势急转直下,舞者如同方才那个意欲不轨的搭讪者一样被摔在地上,再也收不了场了。
而此时,陆卓年刚跃上台,目瞪口呆见人被祁聿摔得嗷嗷叫,晃着神伸手去拉祁聿:“行了,我们……”
没料到祁聿就势扯住他的手,将他按到了刚才自己坐着的位置上,身子强压下去,近到呼吸交融的地步,乌黑润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你就喜欢这样的?”
陆卓年听见祁聿问自己的声音,恍然地想,他醉了。
祁聿低头看一眼,轻笑着宣布答案:“你喜欢。”
他硬了。
第十八章 上
两年多以前,祁陆两家内部的订婚宴上,陆卓年头一次见到自己兄长的订婚对象。那人西装笔挺地坐在兄长身边,听人说话时微微收一点下巴,将头侧向对方,看上去文质彬彬。陆卓年稍微迟了一点,进去时,所有人都望过来,祁聿的目光恰巧与他对上。
大概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场直接的对视,祁聿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到位,然后陆卓年就亲眼看见他迅速地微笑起来,亲切又客气。
就这一眼,陆卓年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这个人。
他以为这就是他跟祁聿的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不是。
在更早的时候,祁家还沉浸在那场泼天大祸所带来的悲痛中没有缓转,陆家作为商界新贵,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是陆老爷子带着陆卓年两个人。那时陆卓年刚惹了祸,谁都不怕,就怕他哥哥放学回家,偶然得知爷爷要出门做客,便屁颠屁颠地想办法赖上了。
那次祁家请了很多人,为了答谢他们在前些日子里的帮忙。陆卓年是个泼猴的性子,陆老爷子看管不住,叫他偷摸在祁家蹿了个遍。
那也是祁聿最难熬的日子,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甚至将所有的恨意加诸于他的身上。他们仿佛都忘记了,祁聿一夜之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论起来,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祁聿经常被莫名其妙关起来,一开始他还会喊叫,会害怕,后来习惯了,便不争不吵,就安安静静地待着,直到有人发现,把他放出去。不会有人在意是谁做了这样的恶作剧。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应当是还未习惯被人关起来的祁聿,被正在探索新地图的陆卓年发现了。
祁聿被关在一个一半埋在地下的杂物间里,哭得抽抽噎噎。陆卓年耳朵尖,一下子停住了疯跑的脚步,一点点寻着声音站到了杂物间的窗口,趴下身子往里望。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陆卓年大声地问,把祁聿吓了一跳,慢慢走到窗户底下,仰头望着他,“我哥哥把我关起来了。”祁聿委屈地说。
陆卓年瞬间联想到自己,心有戚戚道:“那我救不了你了,你肯定犯了大错了!你也太不听话了吧。”
没料到祁聿对此反应激烈,大声说:“我没有!”说完之后,一下子伤心得不能自抑,嚎啕大哭起来。
“哎,哎……你别哭了。”陆卓年慌了手脚,“你爸妈呢?他们肯定能放你出来。”
“他们……他们都死了。”
陆卓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的人,不知说什么,就趴在那儿听他哭了半晌,喃喃道:“那……那你哭吧。你哭饿了没?哥去给你拿点吃的。”
祁聿曾经跟祁镇是很要好的,这一辈儿就他们两个男孩子,每天都追着祁镇后面喊哥哥,这会儿委屈极了,决意道:“我不要哥哥!”其实哭得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管陆卓年说的什么。
“我是你大哥,陆大哥!你懂不懂,哎。”陆卓年三两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弯下身子,将脸凑到窗前,“你坚强点!我给你拿点吃的,你等着啊。”
其实祁聿已经快将眼泪哭干了,他蹲在小窗户底下,哭了没一会儿就安静地发起了呆。没料到过了一会儿,窗户外头那个小男孩儿又回来了,够着身子把吃的递给他:“呐,快点儿,兜不住啦。”
祁聿仰头看了看,陆卓年就这么拿手抓着,也不知洗手了没有,嫌弃地说:“脏。”这会儿,他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祁家小少爷。
好在陆卓年脾气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快拿着,不知道你哥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呢。我看见我爷爷在找我,我马上要走了。你……你不要太难过,自己坚强一点儿啊。”
祁聿闷不吭声的,终于还是伸了手。
陆卓年一边把东西递给他一边念叨:“这个,这个好吃,还有这个茶,是热的,哎,你小心点别撒了!”
祁聿接了个满怀,手里还捧着一杯茶,都不知道陆卓年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偷运过来的,见陆卓年站了起来,下意识道:“你别走!”
陆卓年把身上的渣滓拍拍干净,听了这话,又蹲下去,“哎,我陪你一会儿。”
后来在祁聿的回忆里,总记得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着光,蹲着一个小男孩儿,给他偷了很多吃的,让他叫他陆大哥。他的手上沾了很多吃食的残渣,又黏,又热。
之前对祁聿好的人又很多,即使他的母亲一贯不讨家里人的喜欢,他也是祁家的小少爷,金尊玉贵的,哪里记得那么些人。之后……之后对祁聿好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这么一个,就让祁聿记了很久。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陆卓年,是陆家的二儿子。
第十八章 下
祁镇曾经嘲讽祁聿,问他知不知道陆卓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上赶着跟这样一个人结婚。祁聿当时回答:“只要他愿意,我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祁聿不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他努力多年也只是钝化了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在生活面前维持着得体的状态罢了。但去找陆卓年劝他接受联姻时,被陆卓年丢在新房里不管不顾时,病得稀里糊涂给陆卓年打电话时,他的确是勇敢并执着地相信着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相信这个人,相信他哪怕无法帮助自己,终究不会伤害自己。
但这会儿,他又想起祁镇对他说的话了。他看着这个人的眼睛,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可以交付,又好像终究隔着千山万水。
陆卓年被他盯得很尴尬,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祁聿跟前出状况了。作为一个成年已久的正常男性,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纾解过了,最近工作压力也很大,刚刚又看了这样火热的表演,祁聿的确长得没得说,除了冷淡一点……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发现自己竟然想到了祁聿身上,急忙暗自决定自己一定要早点找时间解决一下,再这么憋着,早晚有一天会憋出病来的。
祁聿闭了闭眼,最终站直了身子,疲惫道:“抱歉,我有些醉了。”他退开的时候,陆卓年明显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下来。
主持人急忙上来打了个圆场,总算将这场闹剧揭了过去。
老板程悦就坐在二楼包间里看着,底下人跟他解释,说是李老板的朋友,不敢动,气得他当场摔碎了一个玻璃杯,怒道:“我倒不清楚了,你跟我说说,现在这里到底是姓程还是姓李?!”
底下人也十分为难:“老板,那现在……”
现在生意不好做,程悦又一点经验没有,只有情色方面算是老手,费心筹办了许久才聚起来这个场子,却叫人打了脸。
别人认不出来,是他们够不上格,他却不会看不出来那是谁,发火归发火,他也不敢去动陆卓年,便说:“去给我搞清楚,陆二身边那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