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带与耳机线(15)
……
“你们,给我,来办公室。”
谢容川几乎听到牙咬碎的声音。
第37章
谢容川跟着教导主任往楼下走,沿路靠窗的班级都有人偷偷瞅他,他微微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就看见斐帆默默加快步伐和他并肩,顺势给了个安抚性的笑容。
我怕个啥,我旁边的这位大佬上次年级第二,谢容川想着想着与有荣焉,连姿态都昂首挺胸起来。
教导处在另一栋楼的一楼,谢容川跟着前头背着手的中年人东跑西跑,看着他娴熟地走进了办公室。
谢容川知晓这个门就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不听个一节课的教导再加上一份检讨是别想出去的,不由得有点愧疚地看了看斐帆,斐帆也正看着他,却是个明亮的笑。
他深呼吸一下,抬腿打算进入……谢容川一脸懵逼地看着教导处的门牌,可拆卸的三角牌子上清晰的三个大字——男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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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川第一反应是看了看门里是不是有小便池。
然后他对上教导主任不太优秀的发际线,以及挑起的眉毛。
男厕所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容川憋住笑容,下意识想戳斐帆的肩膀。
“你们给我进来。”
两人只好乖乖走进去,谢容川从小到大进入办公室的次数估计和进教室次数差不多,一进去连姿势都准备好了,缩脖子低头垂下睫毛,做出深深忏悔状,仿佛因为自己的错误已经是想要痛哭流涕挥刀自宫……其实是因为低头时对面看不清自己的脸,发呆或者笑都无所谓而已。
谢容川老老实实摆好,斐帆却觉得他这个样子难得一见。谢容川何等人物,闯什么祸都一马当先,笑起来像只狐狸似的,从没这么乖巧过。
他温温顺顺低着头,发尾都服帖的按在后颈上,额头到下巴的线条流畅温柔,睫毛随着中年人的絮絮叨叨颤抖,能想象那下头一定是一双盛着笑意的眼睛。
谢容川听着却没往心里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个影子都没留下,斐帆根本是心不在焉,眼睛止不住样谢容川侧脸看。
他看上去也太乖了吧,斐帆近乎满足地想,他要是有一天也能这么站在他面前多好啊,看上去说什么都会听,要他做什么都会做。哪怕这只是小狐狸收敛爪子装出的假象,就已经让斐帆心满意足。
“斐帆啊,”教导主任说,“我知道你和谢容川玩得好,但是两个人关系好了,不能是彼此拖累,你看你本来可以进实验班……”
谢容川浑身一绷,斐帆也回过神。
“我——”
“他——”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对视一眼想相互打断,斐帆压住谢容川的肩膀,皱着眉说:“我的决定和他没关系,这种事请您不要拿出来指责他。”
谢容川想说话,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反应是扑克牌误人,然后又想起门口被人换上的男厕所的牌子,还有教导主任地中海的发际线……
他突然有点想笑。
第38章
最后两个人是被班主任领出去的,谢容川靠着斐帆的肩膀,伸手戳了戳他。
斐帆微微偏头。
谢容川示意他看办公室的牌子。
斐帆顺着谢容川扬起的下巴看过去,这种事在他心里引起的波澜自然没有谢容川这种笑点低过马里亚纳海沟的人大,他遮住嘴弯了弯嘴角,在班主任回头之前整理好表情。
两人一路打着手语,其实也都没摸清彼此的意思,斐帆其实也没想那么多……谢容川笑得那么开心,却还是憋住声音,不想让前头怒气罩顶的班主任听到。
谢容川憋得脸都红了,斐帆原本觉得没什么可开心的,看他这个样子却奇妙的想笑,好像任何事情经过这个名为“谢容川”的漏斗过滤一下,就会精彩纷呈。
两人又要进班主任的办公室挨骂,谢容川走进去的时候,应云安正从里面出来,手里的习题册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估计是请教了问题。
谢容川在看到他一瞬间,放肆的笑都收敛不少,原本懒懒散散的姿态就跟有了主心骨似的立起来,几乎是摆出最正经的姿态对应云安点点头,不太好意思的送了个笑,乖乖跟着班主任进门了。
一系列神态变化快得像是唱脸谱的,斐帆看着他又一次温顺的姿态,好像一只洋洋得意的孔雀打开尾羽,忐忑不安的等着心上人的欣赏。
斐帆被这一幕搅得心烦意乱,接下来的说教也像是隔着磨砂墙壁,听不到看不清,等回过神的时候谢容川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班主任,沉声道:“我会和谢容川回去好好检讨的,以后这种问题也不会再犯。”
斐帆开口了,班主任也实在不想纠缠,“快考试了,检讨就先算了,你们回去上课吧。”
息事宁人,谢容川活动了下站僵的腿,咧开嘴对斐帆道:“你刚刚想啥呢,你发呆也太明显了吧。”
斐帆滴水不漏:“年纪办公室的牌子呗。”
提起这件事谢容川又想笑,“千古奇景——不行我得叫我们班都去看看,估计过几天就没了……唉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
谢容川一边胡扯一边加快脚步往教室跑,斐帆看着他的背影,下楼时飞起来的衣摆像是燕子的翅膀,他靠着栏杆嘱咐了句“别摔跤”,谢容川摆摆手,风一样跑走了。
他身上的力气像是用不完一样,斐帆目送谢容川蹦跳走,慢慢沿着墙往下走,花孔雀总是要踱步往另一个人走,过去他只是担忧,现在更多的是不爽,甚至是嫉妒。
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飞舞的灰尘飘飘摇摇,斐帆盯着它们,几乎是心惊肉跳——
他在此刻如此的嫉妒应云安,已经不能再用友谊的遮羞布去欺骗自己。他清楚,自己的占有欲分明出自……
分明出自爱。
第39章
第三节课已经上了,为人师长有时候一开口,就跟泄洪似的停不下来,楼梯间除了斐帆以外已经没有了人,谢容川的脚步声踩着鼓点,已经走远了。
斐帆的人生原本就是印刷字体,归归整整,按步就章地印在纸上,一眼看过去,白纸黑字铺成锦绣前程,一眼看到头。
然而谢容川非要在那个雨天蹦进来,背着他淌过污水,也拖着他爬出日复一日泥沼样的生活……其实他也不介意往下沉,只是被人拽起来后,就不想放开那只手。
斐帆默默想,他已经拉住我那么久——那么久了,凭什么要放开我去拉别人的手?
年少的感情,往往来时如同山洪突至,一路摧枯拉朽,理智像是干柴,一点火星子就燃烧殆尽,然而来得快去得也快,热情退去又是千般后悔万般埋怨,分分合合,所以常是不堪一击。
可是他们走了那么久,哪怕是在最容易朝三暮四的年纪里。
斐帆打了报告,第三节课是节水课,窗外看过去也没几个人在听,他走进去时有人抬头看他,不过也没什么热闹,一是他本身就不适合开玩笑,再说谢容川先进门,估计已经抗下全部火力。
至于谢容川……斐帆望向他的位置,他正转着头和后桌说话,老师也没管他,自顾自讲课。估计他还在说教导主任门牌的事情,两个人都笑得东倒西歪。斐帆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他像是本来没什么可开心的,可是这个东西惹谢容川笑,他也就为他的开心而开心。
他知道这不对,把情绪寄托给另一个人怎么说也不正常,可是他改不了也不想改,与其说伤筋动骨还可能失败地把情感抽离,不如把谢容川长久地放在身边,活起来才舒服。
谢容川低头从抽屉里拿书,他老是喜欢先做数学作业,因为对他而言最轻松,他拔开笔盖时会不自觉地在盖口画个圈,写“解”的时候最后一笔会拉很长……这些小动作斐帆不用看就知道。
我那么了解他。
谢容川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斐帆边做出写化学题的样子,边不由自主地走神……他会喜欢应云安多久,会不会表白,会成功吗,我该对他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斐帆在草稿纸上连着画了十个问号。
他喜欢人也太明显了吧,斐帆想,不过他也没在我面前遮掩,是觉得我可以信任吗,也是,他肯定最信任我。
他会记住别人饮料的口味,会因为一起走路而掉进泥地,接棒的时候连路都不会走……斐帆有点痛恨自己的好记忆了,谢容川的执拗,还有带着少年意气的温柔又不是给他的,他看到应云安就打开的尾巴也不是为他看的,他记这么清楚干嘛,记仇吗?
斐帆再看向谢容川时,他正盯着应云安,又在那人转头时扯回目光看自己的作业,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谢容川守着的不过是不可触摸的篝火。
可是名叫谢容川的星星已经坠落在斐帆的手边,他只要想,就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等他回头。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终于来了。
谢容川几乎头悬梁锥刺股,摆出个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姿态,斐帆每天都得催着他睡觉……阿姨上次洗过床之后,斐帆还暗搓搓期待她哪天突然把自己被子洗了,他还能趁机钻一钻谢容川的被窝,结果阿姨白天洗了晚上晾干了,都怪那天太阳太好了。
进考场时谢容川斗志昂扬,连考完对答案都中气十足。
成绩出来,斐帆还是晃悠在前五名,这还是他自谦的一句“睡了会觉”的结果,不过这种话他也就在谢容川面前说说,是真的说出去也没人信。
谢容川成绩进步足足七十名。
可见庸人都是被逼着飞的。
然后班主任慈祥地对他笑了笑,说既然坐这个位置进步这么大,就再坐一段时间吧。
谢容川:“……”
第40章
山不转水转,谢容川咬定青山不放松,应云安却是换了个位置,正在谢容川被讲台遮住的盲区,为此谢容川当然更加不爽,放学回家跟斐帆说过好几次。
斐帆盯着地面光怪陆离的影子,也就嗯嗯几声,心底几乎为这个状况唱起歌跳起舞来,他巴不得谢容川和应云安被王母娘娘画个银河出来挡住,最好连喜鹊都拔了毛丢掉,一年见一次也省了。
高一的辩论高二的合唱比赛,都是学校难得发慈悲搞出的盛事,结果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比赛主题从致青春改成了唱红歌,一群小年轻哪里有这种情怀,唱得不情不愿,一直到上台前词都没记住。
人头攒动,谢容川挤在队伍里头心跳都快了一拍,他和应云安差不多身高,自然是肩挨肩站在一起,他从未如此满意自己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