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关系(8)
靳绅带人赶到的时候,也不过是夜里两三点的时间,大半的孩子满场子都在摇动着身躯,突然见一队警察进来,少男少女都略显惊慌,酒保也显然没料到有这样的阵仗,立刻通知老板,老板没多时就迎了出来。
靳绅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没等老板解释,直接就要提走所有的监控,老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阻拦,反倒是积极的配合。
叫下面场子的人调出了监控,依次回放,只见一个少年被邀请到吧台坐着,然后酒保送上来了几杯酒,少年喝完了之后,便趴在台上睡着了。
那个领少年进来的男人早就不见了身影,白鹿大约在吧台趴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等到临近晚上十点,来迪厅的人渐渐越来越多,这时才有人来架起了他,把他带走。
当晚负责吧台的酒保依次被叫来问话,一个酒保说自己记得有个男人带了个年轻男孩子进来,但是酒是男人送去的,自己只是照单操作,至于酒水送到之后有没有被动手脚,变不得而知了。
靳绅听着的时候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猜想过不好的后果发生,但是却不敢仔细想下去,因为他怕自己受不了。
索性立刻停止了询问,直接走出了酒吧,后面杨局追上来,劝他:“你别急,会有消息的,今晚的兄弟就算是把地翻个面,也要把孩子找到。”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杨局其实和他心里其实都没底。
他不是怕找不到,而是怕找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被糟蹋了。
焦急之下,他掏出烟来要点上,可惜火机擦了几次也没燃,手是在是抖的厉害,杨局见了他这样,体谅彼此都是为人父的心情,他刚要帮靳绅点烟将火递过去,却手机响了。
是白鹿的妈妈,白絮。
她才下飞机就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对方催促她叫靳绅赶紧放人,不然小鹿就要吃苦头了。
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求靳绅,说着:“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先把人放了救出孩子再说,他们,他们给淼淼打了针,是毒品啊!他们这是要毁了他一辈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糟蹋。”
靳绅脑子一阵‘轰’地声音,浑身的毛孔都被炸开了。这一招就跟十几年前对肖敏的一模一样。他们不为求财,求人,甚至嘴上说着要放人的条件也是虚假的,他们就是为了示威,寻仇,打击报复。
肖敏最终被海洛因折磨而死。找到他的时候还剩一丝气,浑身都是屎尿发臭了。这件事他多年闭口不谈,实在是因为太过残忍,任何一个见了肖敏最后一面的人,都觉得不忍心。
靳绅丢掉了烟就要开车走,杨局一把拉住他,问他:“你要干嘛?别冲动,这一次和那次不一样,你先冷静下来。”
当年肖敏的事他也是参与人之一,对当年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这件事对靳绅的刺激很大,想要劝靳绅,但是靳绅已经掏出电话来,按之前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你们不是想找我寻仇吗?说地点,我来。”
他挂了电话撇开杨局就要走,杨局追都追不上,幸亏赶紧跳上了一辆警车追着他的车一路跟了去,又赶紧叫队里的兄弟跟上。
靳绅太清楚对方的真实目的了,他的手机像被轮番轰炸一样,接二连三的电话打进来,但是他一个也顾不上接。只是抓紧了方向盘,心里只剩下一个搏命的念头。
白鹿晕晕乎乎地醒过来,又渴又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发烫的。
他还未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已有人发现了他醒过来,走到跟前,白鹿发现是不认识的人,虽然害怕,但是却浑身都无法动弹,只得说:“你是谁?”
那人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对另外一人说道:“旭哥,已经醒了,怎么办?”
另外一个男人撒着步子慢慢走来,然后从桌上拿起了注射器和粉末装的小罐子,亲自往小瓶子里注入了葡萄糖,又抽出来,示意旁边的人,按住了。白鹿还未来得及挣扎,只觉得手臂一疼,毒品便注射进去了。
旁边的那男人仿佛还有些担心,问:“旭哥,这头一次就注射四号,只怕是……”
他担心人死的太快了,没想到那位被称为旭哥的人却说:“没关系,我有经验,十年前我也弄过一个,和这个差不多,身材长相都差不多,死不了,够我们玩儿到他老子来了。”
白鹿渐渐意识到这是毒品,他绝望地躺着,眼泪就慢慢溢出了眼角。加之之前又有迷药的作用,四肢无法动弹,他感到害怕,是真的感到恐惧的那种害怕,他太年轻了,还没考大学,他不想死。
很快毒品的效力就发挥了出来,头晕,目眩,想吐,但是又觉得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开心和眩晕。眼前的人像叠影一样模模糊糊,白鹿动了动嘴唇,从旁的人以为他要说什么,便大声道:“说什么!大点声!”
白鹿感觉到冷,哆哆嗦嗦地问:“我会死吗?我不想死……”
那位旭哥听见这话倒是笑了,抽着烟很轻蔑地抖了抖烟灰,他周围的一干小弟也跟着笑。
他说:“命是个好东西,谁不想活着。”
然后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阵白鹿的脸,突然说道:“这小子长得不错,和他那老子有一拼,你们有没有谁好这口的?尽管来,别怕,反正给他留着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不介意你们随便上。”
下流的话立刻让周围的兄弟们嘿嘿笑了起来,只是大家都不好这一口,便说:“谢谢旭哥了,可惜我们几个不是二椅子,对男人硬不起来,如果这公安局长的崽儿是个女孩儿,兴许哥几个兴趣还更大一些。”
那位旭哥又说:“是啊,以前好这口如今都不在了,就只剩我一个……”
话里话外充满了无限的回忆,如今这帮兄弟都是他死里逃生之后的,和十年前的那一群,已经是换了不知道多少茬的弟兄了。在外面的且活着的,就只剩他一个了。
白鹿恍惚之间听着他们聊起从前,觉得自己的大脑分化成了两个,一边是飘飘欲仙,一边是惊恐绝望。两种滋味将他撕裂成两个人,在幻觉里臣服,挣扎。
他在这最危机的时候,没有想到白絮,甚至也没有想到靳绅,他只是有一个念头,以前太辜负这一场生命了,活得不够认真,也不够用力,倘若能活下去的话,他想换一个人,好好地活,每一天都感激升起的太阳。
想着想着,他便真的哭了。
呜呜呜地蜷缩起来,像只可怜的小狗。
他的哭声吸引来了高声谈笑的那群人,大家以为他是毒瘾发作,命不久矣,纷纷低声窃窃私语。
这时靳绅踩着油门赶到了,他身后呼啸而来的警报声也响彻了夜空。
靳绅摔了车门走下来,杨局拉住他,一再试图稳住他,叫他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靳绅却让子弹上了膛,说:“出了事,我负责。”
杨局大概明白过来,靳绅这是不打算要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他当了一辈子的警察,从前多少人劝他放弃,他也没动过别的念头,但是独独这次,好像以后的日子都无关了似得。
他拉了高音喇叭向里面的人喊话,尽量拖延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慌了神自乱了阵脚,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非常镇定,并且是前所未有的镇定。时间一分一秒太漫长了,他装腔作势地和歹徒谈判,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拖延着时间,直到歹徒要求,要他单独进去。
他答应了。
杨局紧张地排兵布阵,特种兵早就从工厂的其他小门潜进去了。
虽然觉得这一场仗十拿九稳,但是靳绅在要单独进去之前,他仍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靳绅带了枪,什么也没说就去了,留他一人在外面拿着对讲机指挥。
旭哥见到靳绅出现,直接用枪抵住了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白鹿,示意他缴械。靳绅在不到十米处的地方看着儿子,目光沉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利索地掏出了枪,卸了子弹,说:“一码归一码,人先放了。”
旭哥却说道:“人只怕现在给你,带回去也废了,”然后点了点头示意一番,立刻又有两人站在一旁,抓住了白鹿的胳膊,他接着说道:“这是好玩意儿,外面没几个人有这东西,我舍得给他连着用两针,你说你就算带回去,又能做什么?赚着抓我们这些贩毒的人的钱,去养你吸毒的儿子吗?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便猖狂地笑了起来,却不料靳绅也跟着笑了几声,说:“跟你有仇的人是我,折腾我儿子算什么本事,我来扎这一针,岂不是更好。”
他主动提出,甚至把手臂也亮了出来,旭哥担心有诈,只是叫旁人过去替自己给靳绅扎了一针,眼见靳绅顺从地接受了,也没有再有别的动作,他这才逐渐降低了警惕性。把白鹿扔在了靳绅的脚边,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儿子毒瘾发作的样子。
靳绅这时却突然发力,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之际,两步就到了旭哥身边,随即掏出另一把藏在身上的枪,抵住了他的头。局势瞬间逆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住。
仓库中搜出的枪支弹药都依次上交,有女警察偷偷用警服盖住了白鹿的脸,十几个歹徒依次被押解上车,就在那个亲手给白鹿注射了毒品的歹徒经过靳绅身边的时候,靳绅突然开枪,一枪了结了他。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安静了。
靳绅却镇定自若地把配枪重新装回了枪套 。
半年之后,再没有人见过靳绅。
有传闻说他去养病了,也有人说他是直接被革职查办,滥用私刑,没有被检方指控算命大。
但是唯有杨局知道,靳绅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出院后直接递交了辞职申请,虽然上面的领导知道这事,但是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当时情况实属特殊,究竟是枪走了火,还是肉身赤膊的时候自卫杀人,这些问题都说不明白。
杨局在靳绅临走时还问过他:“你这以后是如何打算的?大家朋友一场,总得要知会一声。”
靳绅走得了无牵挂,说:“不知道,先休息一阵吧,以后有了打算再告诉你。”
杨局实在是拿他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没办法,但是念在他生了一场大病的份上,便也随他去了。
靳芳倒是因为这事挺高兴的,她专程从国外赶回来劝靳绅说:“哥哥您别担心,你就算是什么事也不做,我们兄弟姐妹还会看着大哥哥您没饭吃不是?大哥哥您要做什么只管来找我和弟弟拿钱,我们出钱出力都行!”
靳绅笑了笑,谢谢妹妹的美意,具体的打算,一样没有透露给弟妹。
靳家家境还算不错,父母健在的时候,就经营着几家货运公司,能够保证儿女衣食无忧,尽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靳绅选择了警校,下面的弟弟妹妹遗传了家族基因,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早早就出去闯荡自成一片天地。后来父母离世,靳绅因为懒得打理家里的生意,一并交给了弟妹管理。弟妹曾多次劝他辞职回家来继承家业算了,但是他仍旧不愿意,只喜欢当警察这一件事。弟妹见劝不成,也不劝了,帮忙管着家里的生意,提起分钱给大哥哥,靳绅也从不当回事,他也没用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