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关系(15)
父亲却说:“你一岁到三岁,我都在北京特训,你上学了之后,我升职了队长,没时间接你上下学,后来,你就被你妈带走了。”
白鹿听着父亲轻描淡写的复述,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理总难过得慌。
明明不是太令人感到悲伤的事,但是被父亲毫无情感地陈述出来,白鹿总觉得,其实他心里更不好受,比自己还不好受。
“其实我不记得了,我觉得,也没什影响。”
白鹿悄悄往父亲身边挪了挪,勾住他的手,轻轻对他低声说。
父亲吸着烟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模样,说:“那样也好。”
中午全家人终于十年难得一日地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姑姑大展身手,做了好多菜,还有小叔叔的帮忙,弟弟就顾着吃油炸丸子,油炸土豆片,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凡事油炸的都喜欢。
白鹿却坐在父亲身边,觉得这样距离他很近,却又很远。不过却也觉得,时过境迁,能和他这样也很不错了。
初二的一大清早,他又和全家人一起去了山上给爷爷奶奶烧纸钱,烧高香。
在两座坟前面摆满了扣肉,蒸菜,还有花果,这是他第一次来给老人家磕头烧钱纸,所以态度格外郑重了一些。
下山的时候姑姑红了眼眶,握着他的手,一直在说:“我们小鹿啊现在最懂事最听话了,爷爷奶奶看见了你来,一定会特别特别高兴的。”
本来是大过年开开心心的气氛,但是不知道为何,白鹿又体会到了昨天那种难过的感受。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烟花声当中,他好像也明白了,当年父亲的那种无奈,还有爷爷奶奶在去世时候的遗憾。人生在世,哪能没有一点儿缺憾呢。
白鹿想着想着,踩着满地通红的爆竹纸屑,穿过了一片片的南竹和松林。
下午大家都没什么事,父亲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朋友的,便一个人出去了。
白鹿在爷爷奶奶家里睡觉,外面还是响着弟弟玩小汽车的声音,还有小叔叔追着他做作业的声音。姑姑又在张罗晚上的饭菜。这好像就是过年,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一个下午过去了,白鹿睡了觉起来,看见父亲依然没能回来,不免问道:“爸爸呢?”
姑姑说:“可能还在外面吧?”
白鹿打了电话问父亲,他说了一个地址,白鹿便明白,他又在何处了。
他记起自己很多年前和父亲去他朋友新开的酒店,当晚自己喝醉了,父亲便在宾馆里叫了人。当时自己因此和他发了好大的火,觉得父亲真是恶心,怎么能去嫖呢,他在自己心里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今天,冒着外面的风雪,他也决定去酒店找到父亲。
看到他要出门,姑姑便很吃惊地问:“小鹿你要出去吗?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了,别出门了吧。哥哥晚上玩了牌自己会回来的。”
白鹿去带上了手套和帽子,很坚持地说:“不,我去找找他。”
他不想父亲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在他心里面,他始终愿意坚信,父亲就是父亲,应当是正直的,没有那些污秽的。
下午五点的天气便已经开始黑了,打了很久都打不到车,用导航看了不过五公里的距离,便决定走着去了。
冬天下雪路面有些打滑,不过过年了大街上都没人,走走看看也挺好的。红色灯笼装点这这个城市和这个国家,白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去找父亲。到底是在恶心自己还是恶心谁?
他走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六点了,花了足足一个小时在路上。浑身都走得滚烫,脸色潮红,推开房门看见父亲果真再和人打牌,还是几年前自己见过的那些人。
杨局看见了他来,立刻招呼,“小鹿来了?来来来,杨叔叔今天手气好,给你一个大红包。”
白鹿走近了,才看到坐在最里面的父亲,抽着烟,正在看牌,不过眼睛却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走过去叫:“爸爸。”
靳绅点点头,叫他坐,杨局却顺势从拍桌子上抽了一叠红票子给白鹿,强行他收下:“拿着!都是长辈给的,不能不收。”
白鹿可笑不得地收下了,他叫父亲回家吃饭。
杨局却说:“这可不行啊,我刚把今下午输给你的钱赢了回来你就想跑了,没门儿,必须留下吃饭,晚上继续玩儿。”
父亲却笑了出来,说:“大过年的,就不回家,你这个人啊……”
杨局一边码牌一边说:“那可不是,大过年的才有时间找你打牌啊,你现在又常年不在国内,不趁机从你身上捞点怎么行!”
这个杨局,白鹿是知道的,已经换了三个老婆了。如今父亲走了,他做了局长的位置,又换了老婆,听说孩子都跟了妈妈,他一个人常常很潇洒。
白鹿知道他和父亲关系很要好,两个人肯定在一起也干过不少找乐子的事,否则不会大过年的就拉着父亲出来玩儿。
白鹿心里一片冰冷,只剩下转身就走了。
但是父亲这时候却说了:“这最后一把牌,打了就回家吧,还在过年期间,你也回家多吃点团圆饭。”
白鹿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
桌上的其余三个人立刻闹腾了起来,杨局叫得最凶:“这怎么行?肯定不能放你走!不然你回家吃饭,吃了再来。”
酒店的老板又说:“靳哥现在一身轻松,没有警务烦恼,应该多玩玩嘛。”
靳绅却笑着道:“没有警务繁忙,可是也要赚钱养家,不然我去吃什么喝什么,这不是还有孩子要养。”
杨局啪地甩出一张牌,脸色不好看地说:“怎么,兄弟养你不行,还在乎这一两天了,等着,今晚必须玩通宵。”
父亲却一把牌完了,站起来便推脱:“真不用了,才年初三,家人还在等着呢。”
他拉着白鹿就径直走了。
白鹿被他带到车上的时候还在发愣,父亲却忙着开空调说:“不冷吗?脸都冻红了。没钱坐车?”
白鹿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冷,是走热了。”
父亲哦一声,然后又慢慢发热了车子,让车热起来再走。
白鹿脑袋里一直寻思着一个问题,很想问明白,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问的是什么。
就在车身要动起来那一刻,他突然道:“爸爸!我们,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父亲停下来直视着他,问:“什么算什么?”
白鹿瞬间紧张了,吞了一口唾沫才说:“我是说,我们,我和你……我们算什么?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了。”
那种事,他实在是开不了口说嫖这个字眼。
父亲好像也被这种事刺到了一样,发动机哒哒的声音持续着,也没管,只是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了,吸一口,又吸一口,过了一阵子,父亲才说道:“回家吧,回家再说。”
白鹿要的答案,他一直都没给。
但是白鹿却觉得,自己已经好像得到了答案。
父亲很多事都不说,但是他都明白,就像自己越来越多的事情不问,也渐渐懂了一样。
6.
几个小问答
为什么靳绅一直没有明说和肖敏的事情?而且也一直在逃避白鹿的追问?
因为靳绅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开口的人,即便在最难最难的时候,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愿提起。无论别人有什么误会,他都知道误会是解释不清楚的,只会越解释越麻烦。索性不说了。但是他没有逃避白鹿的追问,白鹿担心他和肖敏有染,但是实际上只是肖敏单方面的懵懂感情,还没发芽,就被断送了。他认为自己和肖敏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情感,所以犯不上逃避孩子的追问,因为是不存在的事实,那么就连过眼云烟都算不上了,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解释。
靳绅对于白鹿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父亲还是情人?
对于靳绅来说,白鹿永远都是孩子,无论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将来会怎么样,都是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对于白鹿来说,也许靳绅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爱人,是多面的角色。但是在靳绅心里,自己永远都是父亲,白鹿永远都需要自己爱护照顾的,他把自己放在了父亲的角色里,即便是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他也觉得这不会改变血缘的事实。所以他和孩子发生关系前后,都没有太多困惑和纠结,因为他不存在身份上的转变的困扰。
靳绅为什么会答应和小鹿上床?
因为在靳绅的脑子里,和孩子发生关系,只是满足他的快乐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就跟给孩子吃零食一个道理。性对于他来说更多是游戏,没有那么多羁绊的东西在里面,也没有那么多神圣的东西在里面,性仅仅是性而已,没有血缘和父子亲情来的重要。
靳绅那么花心是不是对小鹿最大的伤害?为什么被小鹿知道过去那么风流却依然死鸭子嘴硬不开口道歉?
也许小鹿确实受到了伤害,但是对比起前后两次在宾馆发生是事情,其实靳绅的态度是有变化的。他对小鹿并不是出于对爱人的忠心所以没有出去嫖,只是他把孩子更加放在心上了,他从头到尾转变的动机都是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他辞了职,一心一意想要弥补过去亏欠孩子的。对于他自己的私生活问题,他也不觉得那是孩子可以操心的事,所以他没有向孩子道歉。
最有一点点小片段
几年过后,当大学毕业之后姑姑来问白鹿要不要去相亲的时候,白鹿首先想到对父亲表忠心:“爸爸,你知道我的,我不会去结婚相亲的,你什么都知道的。”
但是父亲却说:“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我现在过得就是我的人生,我没有过你的,也没有过任何人的。”
父亲听到他的回答不说话。想了想然后才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一辈子,我总要先走,你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有个人照顾你,对于老了也是一种扶持。”
白鹿说:“可是我已经有了你,你也有了我,怎么可能还有别人?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拿我们之间的关系算什么,是儿戏吗?”
虽然已经和父亲正式住在了一起,房子也重新装修了,把最大的一间房整理了出来作为两个人的卧房,每周的性生活也很和谐,但是父亲仍旧希望孩子拥有最完美的人生。
父亲虽然也并没有把两个人的关系当作是儿戏,但是在他的眼里,孩子还是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尤其是对于人生的各种困难而言。
认真仔细想了很久以后他才对白鹿说:“你可以离开爸爸,但是爸爸不能离开你,因为你的生命里面还可以别人,但是我只有你这一个了。”
FIN.
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