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商低真是对不起了啊(103)
“他怎么说的?”
“我……”王骁缓了口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手指颓然地陷进头发里:“……我看他那时候,应该是一个人撑不过去了。”
“撑不过去……”像被一记巨锤砸中,徐漾心脏疼了下,王骁闷声道:“样儿,我那天还是第一次见吴原哭,吴原他原来性子多闷啊,一句话不说,突然那样一下子——”
……
“请问。”
高中的走廊总是吵得像炸了锅,王骁插着兜从教室出来,蓦地听见这清冷的一声时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直到余光一道瘦削的影子走近,“请问。”
王骁扭头,眼睛猛地一睁大:“我去,你不是——”
他望着站在面前一身蓝校服的吴原,喉结耸动了一下。
这不是经常给样儿送水的那小子?
嗯?
眼睛怎么肿了?
王骁张了张嘴,仔细打量吴原,发现他不光眼睛肿了,连脸色也很苍白。
吴原:“请问,徐漾学长在吗?”
王骁倒吸一口气,嘴张得更大了。
这小子是终于打算要表白了?
可惜晚了一步。
“不在,”王骁咂咂嘴,“样儿上周就去澳洲留学了,你不知道?”
“留……学?”
吴原呆立在那里,王骁记得他刚才来的时候眼睛里还有道光的,现在光黯了下去,好像唯一的希望被掐灭了一样。王骁性格大大咧咧的,完全没看出他情绪上的不对劲,走过去开玩笑道:“你也挺逗的啊,之前人家样儿在的时候一句话不说,现在走了倒来了。你想跟他说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你转达转达?”
“我……”吴原嘴唇动了动。
忽然低下头,两只白得透出血管的手攥住校服。
“我想让他跟我说‘没事’。”
王骁没听懂:“啊?什么没——”
后半截话像机器卡壳一样哽在嗓子眼,啪嗒两声,他呆呆看着滴在地板上的泪水,吴原头低得不能再低了,王骁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到接连几道晶莹从他眼中倏然下落。
“想让他跟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嗓子里压出来,长长的校服袖子捂住眼睛,吴原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个一直在球场上向他传达着力量的身影,那个只要他看一眼就能重新振作起来的身影,他以为只要将他们一直深存在脑海,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可现在似乎不行了,不够了,他想让学长和他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想让他用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弯着眼睛告诉他:
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要那样,他就可以生出无限勇气。
少年被宽大的校服包裹住,像个孤立无援的小孩一样站在走廊里看住王骁:“你可以帮我转达么?”
“转达了,学长就会跟我说么?”
王骁喉咙像堵着什么,愣愣地看着一向沉默,此刻却情绪失控的吴原。
他记得自己当时给的答案是“不能”。
那时徐漾刚到澳洲,他根本没有他的电话。
后来他觉得实在太过莫名其妙,辗转一打听,才知道吴原的妈妈在一周前刚刚过世了。
……
叹了一声,王骁道:“样儿,我当时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后来你回来——”
徐漾:“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眼里深沉晦涩,每一个字都像扯着数不清的遗憾和心疼从牙关中挤出来的,王骁喉咙口提起一口气,一句废话都不敢说,使劲点头:“嗯、嗯!”
“后来呢。”
“后来我就毕业了,没再见过他。”
“是吗。”
王骁看着他的脸色:“样儿,你、你别这样,怪吓人的。”
徐漾嘴角一扯,自嘲地轻笑:“我真的……”
吴原,你什么都能跟我说。
我永远都会在。
过去的话重新翻上脑海,如今想来真是一点可信度也无。
怪不得小学弟不信。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鼓起勇气向别人求助后,那种骤然落空的滋味。
“手机!”王骁忙转移话题,“对了,刚才好像听见你手机震了!”
额发被风吹得凌乱,徐漾低头,发布会上所有电子设备都必须处于静音状态,他已经有几个小时没看过手机了,解锁,十一个未接电话,三通是唐女士打来的,七通是客户带来的,还有一通——
徐漾:“!”
……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不管什么时候,几点,都会过来陪你的。”
王骁见他脸色不对,凑过去一看,拍大腿笑道:“‘小学弟’?是吴原打的吧!快快,给他打回去啊!”
却不料徐漾猛地面向他:“王骁!”
王骁惊恐地抬起双手:“我我我又怎么了?”
边说边低头一看通话时间,脸煞白——吴原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好是他来找徐漾的时候。
“……”
徐漾想削了他的心情都有了,但此刻完全顾不上那些,瞬间给吴原回拨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几声长音,却一直没有人接。
徐漾突然想起吴原之前说今天要给陆申秋办出院手续,立刻冲下台阶拦下一辆车,边往医院走边继续打电话,听着嘟——嘟——的长音,他心里咚咚跳着如同落下巨石。
还是没人接。
小学弟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突然打过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师傅,能不能开快点儿?”
“先生,这已经是最快啦!”司机不知道他有多急,还在调笑。
徐漾急疯了,好像他晚到一秒,小学弟就要被别人拐走了一样。
******
吴原看着把车停在公园路边,朝自己挥手的任重闻,皱了皱眉。
“吴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啊?”
任重闻下车,笑着走过去。
吴原:“随便坐坐。”
说完,他觉得任重闻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看了他一眼:“任先生怎么会在医院附近?”
任重闻当然不会说自己为了等他绕着医院开了几大圈,笑道:“恰巧路过。”
吴原:“哦。”
任重闻目光掠过他白皙的脸孔和下垂的眼睫,呼吸屏了屏,说:“吴先生,上次的事情真是抱歉,环球财经不应该在还未确认事实的时候随便下决断。以后不论是环球财经,还是乐家property,我都会亲自进行审查,确保每一条报道都有理有据。”
多一家良心媒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吴原顿了一下,抬起头。
任重闻冲他笑道:“真的。”
说罢,弯腰看住吴原的眼睛:“为了赔罪,我请吴先生吃晚饭好不好?吴先生之前拒绝了我那么多次,如果这次再拒绝,那我可真是要伤心死了。”
吴原:“……”
任重闻又朝他低了低头:“反正吴先生晚上也没事,就当是赏个光,好吗?”
******
出租车刚上高架桥就遇到了晚高峰,汽车整整在路上堵了四十分钟。
司机笑着安慰徐漾:“先生,您催我也没用哇,这大家都不动,咱也没法儿动不是?”
“……”
徐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当然知道堵车没法催,可偏偏还是忍不住催,心里急得仿佛有热炭在烤,几次无人接听后,他想起小学弟一过了下班时间就有手机静音的习惯,之前生病时也是这样——简直要急死人。
真要被人拐跑了可怎么办。
想法一出,徐漾脑中先后浮出几张脸来,猛地一摇头,他又对司机道:“师傅,能不能再快点儿?”
司机:“……”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医院早就关了门,只剩下急诊部还开着,徐漾到了才意识到吴原可能早就走了的可能性,迈着大长腿四处乱走,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看见来电显示上“小学弟”三个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秒接,他“喂”也不说,直接对那边喊道:“你在哪儿?!”
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吴原沉默了两秒,声音才浅浅传来。
“在医院旁边的公园。”
徐漾:“站那儿别动!”
电话挂断,他猛地回身朝公园方向跑了过去,喉间有血的味道涌上来,他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仿佛不久以前也发生过一次,只不过那时路道蜿蜒,仿佛四周所有景物都在跟他作对,可现在不同了,前方大道开阔,风里送来花香鸟鸣,头顶的月亮是圆的,是真正的月明星稀,天舒云淡。
小学弟为什么这么晚都没走?
徐漾越跑越快,他跑得从没这么快过,拿出高中五十米的速度和一千五百米的耐力,从医院门口跑到附近的住宅区,从住宅区跑到宽敞的街道,从街道拐入亮着几盏灯的大公园,公园那么大,处处是长凳,处处是饭后散步的人,可他冥冥中就是有种预感,一路顺着坡道向上——他要找那天和唐静会和的地方。
徐漾喘得像个风箱似的,绕过了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扶着榕树深呼吸了两口,他蓦地发现这个地方在哪见过。
指尖麻了一下,他怔怔向后转,看见了一盏路灯。
路灯下是一条长凳。
吴原坐在长凳上,冲他静静笑着。
柳树温柔地在风里摇动着枝杈,藏匿在深蓝夜色里的桃花和迎春霎时犹如高光点亮开出了一片姹紫嫣红,徐漾鼻梁忽然一酸,眼底竟有湿意上涌。
朝吴原一步步地走过去,刚才跑得有多块,他现在走得就有多慢,好像每一步都定格在一帧帧画面里了一样。
一直走到吴原面前,他还在喘。
吴原仰头,目光轻柔地看着他。
“学长,你不用急,我知道你会来,不会走的。”
徐漾一个俯身把他拉到怀里。
紧紧箍着吴原,他胸腔震颤着开口:“以后我去新闻发布会也开着手机!”
吴原垂下眼睫,“那样学长会被赶出去的。”
使劲拥着他搂了一下,徐漾握住吴原的手,在他面前蹲下来:“小学弟。”
吴原看着他。
……
想让他跟我说‘没事’。
想让他跟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心疼地仿佛五脏被噬了一块,徐漾抬手抚住吴原的脸,轻声问:“小学弟,你妈妈过世的时候,你找过我,是不是?”
掌心下的脸一颤,吴原怔怔道:“学长,你怎么……”
“对不起,对不起……”
徐漾头慢慢低下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越握越紧,“对不起,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
吴原弯下腰,侧头轻唤:“学长……”
下一秒,两手被轻轻一拉,整个人跌到徐漾怀中,温热的呼吸烘在耳畔:“小学弟,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徐漾生怕他逃,不容分说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不管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克服,”声音持续不断地在耳畔萦绕着,怀里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徐漾低下头,目光深切地看住吴原,“好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