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50)
我上午课都没上完,急匆匆地要回家。
我想,地球要爆炸了,我要在家里,和我喜欢的书,喜欢的花园,喜欢的一切一起爆炸。
那个时候我开始知道,我其实是孤独的。
因为世界快要爆炸的那一刻,妈妈甚至也不在我身边。
我要一个人去死了。
后来,地球当然没有爆炸,我的胆子也渐渐变大。
再有世界末日之说时,我也只觉可笑。
可我总记得我小学五年级那次的恐惧,多次噩梦都曾梦见它。
我也没有想到,会再有一天,我又亲身体会到世界末日的极致恐惧感。
很多人,我们身边的朋友、同学,曾经都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和楚珩分手。
是因为,他父母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吗。
不是。
我们真正分手时,楚珩的父母反而对我态度好了很多,甚至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因为楚珩状态不好,他们很隐晦地表达,可以接受我,甚至为我妈妈的事情表示歉意,我说了几句匆匆便挂了电话。
哪怕是金哥,也一直以为,是楚珩对不起我,楚珩的父母对不起我,以为我妈妈过世是因为楚珩的父母。
等等,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解释过,没有言说过。
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也因为,我自己害怕。
我那么那么喜欢楚珩,会因为楚珩的父母说我几句,给我脸色看,就离开他吗?我会怕他爸妈?会因为楚珩的妈妈给我点钱,就离开他吗?谁还没见过钱?会因为得了心脏病活不了太多年,而不愿拖累他?
怎么可能,我这么自私又怕疼的人,生病时候只会更想依赖他。生命短暂,我反而更要和他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但我们就是分手了,我提的,分得特别突然。
头牌临死前都惦记着这件事,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和楚珩分手。
毕竟我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他,有眼睛的人,全部都看得出来。
可哪怕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也没说出口。
其实我和楚珩分手的原因,很简单。
我和楚珩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
第48章 四十八
妈妈,是被这件事气死的。
或者说,并非单独是这件事,但这件事无疑压倒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来,那段往事实在很是不愿回忆。
我宁愿每天回忆着以前和楚珩的恋爱时光,因为太甜蜜与现在对比鲜明而难过到发神经似的哭,也不愿回想这一段。
这些年,除了噩梦不时梦到,我从未刻意去想过它。刚分手那年,我几乎活在那段回忆里,我不得不反复用手打自己的脑袋,试图能将那些记忆打出去。时间久了,大脑好像也有了条件反射,渐渐真的不会再去想那些时光,
那也是个夏天,楚珩大学快毕业。
他毕业典礼的那天,还恰好是我和他恋爱一整年的纪念日。
他是学经济的,大多数人毕业即工作,不是进银行便是一些金融机构,那个时候国内经济形势极为好,他们班读研或出国的人在少数。他也没有读研,我当时对他家已有些许了解,他的爷爷是离休干部,他还有个大伯。大伯一家都在从政,他的父母倒是没有,他的外公外婆也都是离休干部。他还有三个舅舅和一个姑姑,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已记得不太清楚,左不过也都是些金字塔顶端的人。
楚珩这个人向来不爱言论长辈的事,倒是他的堂兄弟与表兄弟姐妹们,与他关系一向很好。他常说,要把我介绍给他们,说他们一定会很喜欢我,对于他的兄弟姐妹,我反而比较了解。
他向我大概介绍过他家长辈的事,后来也没再与我多说。只一回,他的小舅舅离婚这件事,他跟我提起过。
他说他外公外婆很生气,明明小舅妈和小舅舅也算青梅竹马,两人到了适婚年龄结婚。两人那么相配,从前那样好,偏偏结婚后感情不好,仔细问了,两人也没在外头有什么其他人,就是感情不好。两人结婚后没两年,就闹着要离婚。
长辈们哪里能同意?如果是胡乱联姻联来的,离婚也就算了,感情不好也不能勉强。可两家世交,长辈亲眼看着两人一起长大,小舅妈出国念书了,小舅舅也每年都要去看她。感情这么好,长辈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婚。
可是两人坚持要离,这下好了,双方的妈妈都给气病了,一病就卧床不起。
两人终于不再吵着离婚,但日子也没见好,后来甚至分居,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终于楚珩大四上学期时,小舅妈的妈妈过世了,她的爸爸不再强求这段婚姻。
小舅妈与小舅舅赶紧去办了离婚,办完,拉上行李跟自己的男友出国结婚了。
楚珩给我讲完,叹气道:“我外婆要被我小舅舅气死了,又气病了,骂他不孝,说他疯了。其实我觉得,小舅舅和我舅妈关系不好,我外婆何必非要他们在一起呢?还说他疯了?我不太懂。”
我认同,跟着点头。
楚珩又道:“浪费了这么多年时间,其实我小舅妈人很好,她那个男友我也见过,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就为了外头那层面子。”
我当时很紧张,问他:“那我跟你怎么办啊?”
他笑着亲了亲我:“小舅舅是我外婆的小儿子,他的事,我外婆比谁都上心。外孙的事,当然是我爸妈管了。我爸妈很好说话的。”
“可我跟你的事不是小事!”
他摸摸我的头:“放心吧,都有我呢。我自己的事,其实能做主的,只有我自己。”
我直点头,不多想这些事。他和我看完电影,把我送到家,要去见他小舅舅。他妈让他去看看他小舅舅,他临走前还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小舅舅对我很好,我小时候,他常带我出去玩。”
我赶紧摇头,我跟楚珩都没过他爸妈那关呢,还是别跟着去见什么亲戚了。
这段,是后来知道一些事情后,我绞尽脑汁从脑海中翻出再拼凑起来的。关于楚珩的小舅舅,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毕竟当时实在是与我无关,我很快抛到脑后。
我在意的只有楚珩,以及楚珩的父母。
楚珩的父母也是做生意的,我们谈恋爱的那年,他爸爸刚在苏州那边新建了个公司,就在工业园区内,常去苏州。楚珩本就是个很独立的人,那年,他与父母见面更少。
楚珩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大家都猜测他家条件好,可是具体家庭如何,谁也不清楚。楚珩的老师们应当知道,毕竟家庭联系表上总要填,但楚珩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的父母对他的教育,讲究的是放养与给予自由。
他的确没让他的父母失望,也从来没拿家里条件说过事。反而那时候,有些学生家里有钱,成天开着跑车在学校门口接女朋友,我最不齿这样的。他们开就开了,还特别喜欢三五成党,说话声音也大,特别吵人。
有次我刚好放学出来坐公交车,他们又在吵闹,还朝其他女同学吹口哨。我皱了皱眉,一群二百五就瞪我,问我眼睛怎么回事。我翻了个白眼,抬脚要走,压根不想理这群二百五。
结果二百五们就怒了,伸手要拉我,我不客气地甩开。
要不是楚珩及时从里头冲出来,我怕是又要跟人打架了。
=-=
我脾气真的不好,在会所里的时候都敢跟人打架。和楚珩谈恋爱那年,我的性格恢复到原来模样,自然就更不好了。
他们自然就连着楚珩一起嘲讽,尤其楚珩骑着个自行车带我走了,他们还夸张大笑。
我坐在车后座,恨恨看他们,想朝他们砸书包。
楚珩哭笑不得:“你跟那群人计较什么,看模样也就是刚读大一吧,有些兴许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一群二百五!”
他笑:“是,既然是二百五,就更不该理了。”
正好是红灯,他回身,伸手捏捏我的脸:“来,笑一个。”
原本不想笑的,瞧他那样,我立刻就笑了。
他也笑:“这才好。我们不跟二百五计较。”
我更是笑出声,趴到他背上。
那些人还敢笑楚珩,楚珩自己就能赚钱,那些人能吗?
再说楚珩的家庭,他的爸妈可有名气了,属于百度能百度到的那种,常出现在一些官媒财经新闻里。我那时候没少百度,楚珩给我看过很多他父母的照片,照片上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和气,因为那是他们儿子拍的啊!
要是面对我,怕是要气死了吧。
所以我特别喜欢百度他爸妈的新闻照来看,多看看他父母的严肃面孔与标准笑容,到时候真被人家父母不喜的时候,我也能好面对些吧?
总之我在我的奇怪思维下,也在做着一些奇怪的努力。
因为楚珩与父母都很低调,学校里的一些大型活动,其实都邀请过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从未参加过。楚珩说他过去二十多年,学校活动,包括家长会,都是家里阿姨帮着去的。一来父母实在忙,二来,父母希望他能成长得更为独立点。
但是他大学毕业典礼,他父母说了,要来参加。
这也是他读书多年,他父母头一回露面于他的学校。
楚珩自己很高兴,对我笑:“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说,将来要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所以我一直按部就班地上学,大学也没退学。”
我纳闷。
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学校早就不能教会我更多,我想要的,我能够做的,早就不需要依靠学校教导。”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其实我和楚珩也有一点点像吧,起因虽不同,我们却是一样的孤独。
他的父母也是好意,希望他独立成长,也给予他充分的尊重与自由。可是大人们总是不明白,孩子需要的到底是什么。独立成长的背后,偶尔,他们也会需要父母的支持、肯定与赞扬,尽管他早已习惯独立。
的确,楚珩这样的人,即便不上大学,不按部就班地上学又能如何呢。
他抱住我,轻声说:“我爸妈终于要来参加我的大学毕业典礼了。”
等了很多年吧,初中毕业典礼,高中毕业典礼,爸爸妈妈都没来。
如今终于要来了。
我也紧抱住他,好心疼我的楚甜甜。
他则是更小声却又坚定地说:“那天,和我爸妈见面吧。”
我懵了。
他拍拍我:“宝宝?”
我趴在他肩膀上,紧皱眉头,其实我不想答应。那么幸福高兴的时候,还是恋爱纪念日,万一,他父母不答应,这样好的日子,不就搞砸了吗?
可是楚珩的声音中全是我几乎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孩童般的期待与向往。
我不忍心拒绝。
他再轻声道:“放心吧,我爸妈,会喜欢你的,一定。”
我犹豫片刻,点头。
我想那就这样吧,他高兴就好!反正不论以后如何,好坏都是纪念,是我和楚珩一起面对的纪念日!
定下毕业典礼那天要与他父母见面后,楚珩带我去定制西装。我们俩定制了两身一样的,只是他戴领带,我戴领结。去拿衣服的那天,我俩在试衣间里试穿后出来,导购小姐姐们眼睛都看直了。
我们俩并未避讳很多,手拉手站一块儿,手上还戴一样的戒指。
小姐姐特可爱,还笑着帮我们拍照,最后帮我们把衣服与鞋等打包好,帮我们送到停车场时,还祝福我们呢。
距他的毕业典礼也就剩十来天,我还没学会打领带。
那天到家后,我把他推到沙发上,我面对面坐他腿上,再度开始练习打领带。有些人的手呢,天生就笨吧,我就属于这一类。从小到大的手工课,从来都是不及格的,我动手能力很差,组装玩具也不会玩,所以我特别讨厌玩变形金刚那类的东西,从小爱看书甚过玩玩具。